经过前两位师傅的精心教导和严格训练,姚安对食材的驾驭和运用能力大幅提高。仅根据不同食材的手感和味道,她能够自由搭配,呈现出无论是品性还是口感都相得益彰的组合。原本就悟性不错的她,又能吃苦耐劳,二师傅教起掌勺的那一套功夫,十分得心应手。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渐渐飘起了雪,细碎又轻盈。落在青瓦上、石墙上、红砖路上和人的身上,转眼间就化成了小小的一滴。只有山上,才能看到一片片的微白。金叔和金婶每年会在初雪时节,各背十数个小瓦罐,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进山,收集常青松针上的雪。这次,他们带上姚安一起。三人走了很远,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停下。这是一片长得并不高的常青松,最高的仅有一人高。金叔说道:“就这里吧!我们多加小心,能找到这些实属难得了。”金叔把姚安叫到二人身边,说道:“安安,你仔细看你婶子是怎么收集的。”只见金婶用一把只有手指头长的小扫把,极轻地扫过松针上的雪。“第一层会有较多灰尘等杂质,所以要去掉。”然后,金婶一只手用手指紧紧地捏着小瓦罐,另一只手稍微用一点儿力,扫下来薄薄一层雪就落进了罐子里。“贴在松针上的雪松油味过重,不便于使用,所以也不取。”金叔说完,看到姚安一脸惊讶的表情,二人便笑了起来。姚安觉得不可思议,向罐子里望了望,指着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一次真的就这么一点点?进了罐子里,马上连看都看不到了!”金婶仍然笑着,朝姚安点了点头,意在告诉她一次就是只取这么多。金叔说道:“凡是入口的东西,不同其他,必须用十分心思,才能既美味又有益。我们三人一起忙活一个时辰,只能收集勉强够一人饮一小杯松子茶的量。所以古人有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他又看着金婶,说道:“前几日,我把去年最后的一罐给老板拿了过去······今年雪下得早,过几日,咱们又可以喝到松子茶了。”金婶微笑着,向姚安说道:“多储藏几罐,给安安留。”姚安开心地抱住金婶。三人休息了片刻,就埋头忙了起来。金叔口中的松子茶,是用雪水煮松子而成。雪水便是这每年第一场雪的水,而松子也来自前一阵子从这里采摘的果松松果。松果晒干后,将松子剥下,干烧铁锅,微微翻炒,再用铁钳在尖的那头剪开一个小口,之后就一直等着这场雪。此时,小小的瓦罐里,厚厚的一层初雪垫底,轻轻摆上五六颗处理好的松子,再一层雪,再一层松子,最后加一层厚的雪,用蜡纸盖住罐口,麻绳勒紧,拧紧铁皮盖,小心翼翼地放到背筐里。不到中午,他们就赶紧一路轻手轻脚地往山下走,似乎连大声说话都担心背着的雪会过多融化。回家之后,立刻打开屋后背阴处的小冰窖,小心翼翼地把小罐子整齐地摆放到里面,上下左右摆满冰,封好窖门。

姚安比夏天时更加勤奋,每日天不亮就赶到后厨,亲手挑选食材,并迅速切好,分配用量,摆整齐。之后,大家才陆续来开工。二师傅对这个新徒弟非常看好,不管别人认不认识姚安,他逢人就忍不住要夸两句。之前已有熟悉食材和严苛刀工训练打基础,姚安学掌勺也不再似从前那么吃力。调控火候,掌握油温,食材下锅顺序及佐料配比,姚安操作起来如行云流水;眼观、手触、鼻嗅、耳听,姚安全神贯注地将心思放在烹饪上,她用心感受、分析、预判每一种食材、佐料的性质和状态,做出各式各样的美味。从这时起,姚安开始参与客人菜品的制作,而且能够与后厨里的各位师傅、大堂里小二们较好地配合。她常常从早忙到晚,选菜、摘菜、改刀、掌勺,功夫逐渐成熟,又与人为善,从老板到食客,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就连贠张也不再用冷漠的目光看她,反而假装不在意地教她——“这蘑菇上是你的手印吧!‘老来变’,一碰就变色,靠边儿站吧,你已经祸害了一根了。”“鲜黄花菜,有毒有毒,懂不懂!”“这可不能这么晒,阴干啊阴干!”姚安从来也不恼,仍然笑着手忙脚乱地跟在贠张后面忙活。贠张虽然嘴上依然对姚安毫不客气,但他渐渐改变了态度,心里觉得姚安确实是一个好姑娘,可以的话,他真想日子就这样一辈子重复下去,永远不要停。以前的事,贠张听大家说起过几次,现在看来,姚安再也回不到那时候了,似乎可以永远留在这个后厨里,将来也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厨娘。可是······可是,贠张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并不属于这里,就像梨园里演的那样,上山拜师学艺,下山闯荡江湖,而自己与她有的只是有限的今天,明天······明天并不一定能再见到姚安。

有些人,似乎注定一生漂泊。或背叛仇杀,或疾病天灾,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力量将他们推离原来的地方,而每走远一步,就预示着更加强大。姚安仿佛永不知疲倦地在努力,学得越多,表现越娴熟,包括金叔夫妇在内的大家,却越觉得分别的日子更近了。金婶舍不得她,老板想留住她,每个人都对她格外好,在姚安去留这件事上,大家都变得既敏感又脆弱,生怕发生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事。此时此刻,让日子循环往复地轮回,不仅是贠张的心愿,同样也是其他人共同的愿望。

正式入冬了,接连下的好几场大雪,把东西南北的路都堵住了。街上盖着半米深的雪,刺骨的北风一下子吹光了门口那树上仅存的零星枯叶,一连几天,店里都少有人来,着实冷清了不少。又是一个大风大雪天,中午刚过,老板就张罗着关门歇业,他关上门正待上锁,一杆长枪便从外面将门支开了,用力地直接怼到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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