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并不都是红色的。
按照青溪村的习俗,为了悼念逝世的亲人,第一年是黄色春联,第二是绿色春联,第三年是紫色春联。
春联,并不总是喜庆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当人们在春联上写下“普天同庆”“春回大地”“生意兴隆”“平安喜乐”时,也有人在春联上写下“音容宛在”“风垂万古”“难忘淑德”“永记慈恩”,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挽联。
安妮奶奶在一年前去世,今年是第二年,按照习俗安妮爷爷写好了绿色的春联。然而,就在几天前,他的儿子又去世了。旧人离去的伤痛尚未愈合,又添了新痛。
对于一位在两年内接连失去妻子、儿子的老人而言,他的家门口不可能用大红纸贴上“普天同庆”“平安喜乐”的对联。
蓝雪英将上官宇峰的骨灰盒带回后,上官仁泽又写了两幅黄色的对联。
“斯人已逝”“呜呼哀哉”上官仁泽在黄纸上写道,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抽象化的挽词了。他担心儿媳妇过于伤心,所以尽量写得抽象一点,好在孙女安妮并不识得这些字。
上官仁泽将此前写好的绿色春联贴在自己住的老屋。又来到儿子的新房,现在只有蓝雪英和安妮住了。他将黄色春联贴到门楣上。他没有写大门上春联,这样可以减少“赌物思人”的机会。
蓝雪英来帮他扶着梯子,实际上并不需要,上官仁泽的体重只有80多斤,瘦得像一只猴子,这或许不是一个恰巧的比喻,但事实如此。残疾的背部使他干不了重活,但是干起轻活来,他的身手依然灵敏。他认为自己命不久矣,那只是因为老伴去世后,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了挂念。实际上,他的生命力依旧顽强。
上官仁泽已经发现屋内的沙发不见了,还有电视机和摆钟。这种事情在他儿子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无能为力。
相较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眼下,他更担心的是蓝雪英和安妮的安危,以及接下来的日子,她们该怎么过。
“雪英啊,你还是回娘家吧,这个家没什么你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上官仁泽再次劝儿媳。
“爸,今天大年三十,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晚上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一会我去集市上买条鱼去。”蓝雪英对公公说。
这个家还真有她惦记的东西,那就是仍然放置在二楼衣柜中上官宇峰的骨灰,不管未来如何,她都要在春节后让丈夫的骨灰盒入土为安。她也的确需要回娘家,她要跟父亲借钱,以偿还上官宇峰拖欠肖老板的6万元货款。这些事,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她也不想让公公操心,即便和公公说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安妮从外面回来,她没注意到爷爷贴的春联有什么不对。奶奶去世那年,5岁的安妮曾问爸爸:“为什么乐乐家的春联是红纸,我们家的春联是黄纸?”爸爸告诉她,贴黄纸是为了悼念奶奶。安妮不知道,这一次她家贴黄纸是为了悼念她爸爸。
“妈妈,沙发怎么没有了?”沙发是安妮首先发现的异常,玩累了,她喜欢躺在沙发上休息,或者静静地发呆。
更多的时候,安妮是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她学爸爸招待客人的样子,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把水果、零食放在沙发前面的案桌上,一边看电视,一边享受她的惬意童年。
而今,沙发被肖老板以抵债的方式搬走了。确切讲,还不是抵债,肖老板将它当成是利息,或者说是某种形式上的战利品。
“沙发被人借走了。”兰雪英对安妮说,她的内心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还需要用多少个谎言来欺骗安妮和自己。
兰雪英已在原来摆放沙发的位置,放上一张席子,铺上一条毯子,还将上官宇峰给安妮买的毛绒泰迪熊也放在上面。这样,安妮仍然可以在那玩耍或者休息。
“妈妈,电视呢?”安妮坐在毯子上,抱起泰迪熊,她想看动画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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