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楚璜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先帝驾崩时尚未封王,待到新帝登基,他自请不要封地,于是楚帝只给赐了封号,允他四处游历。

楚璜人正如其封号,闲逸如云,常年以化名在外游历山河。世人皆以为,他是最为雅致透彻的皇室之子。无心权势与富贵,有着许多令人称道的轶事。无人知道,他大概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人,有着最为离奇的人生。

柳归舟死去的小院中静默无比,府中众人皆把它当作不详之地,几位主子又没有下令要埋葬柳归舟,周悌派人搜查卫府时也得了命令不得来打扰亡灵安息,也就没人来这个小院。房门是朝里推开的,柳归舟死前想要开门,手抵住了门背,死后尸体僵硬,门于是如同从内里灌了铅一般。

赵势几下将窗户拆开,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当初的那个俊朗的少年,在浓厚长须的遮掩下,再没有了半点痕迹。他满脸风尘,身上的盔甲也没来得及换。从狭小的窗户中跃进了屋内,眼前的一幕,让他几近昏厥。

昏暗的房屋内蛛网遍布,寥寥几件家具破烂不堪,臭味弥漫,一道从床脚延伸至门前的深褐色血迹醒目无比,在血迹的尽头,悄无声息地趴着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子。赵势刹时心痛如绞,几不能呼吸。他不敢置信地一点点走过去,将跪在地上将女子轻轻抱起,看到她熟悉的面容的那一刻,像是有一把刀将他从头到脚捅了个透,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楚璜终于能从外将门推开,走进了房间。光刹时将破败的房屋照得亮堂,一切都无所遁形。

“啊!”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西苑响彻了整个卫府。楚璜似是在那一刻被抽离了魂魄,踉踉跄跄几步退出房门外,听着赵势的悲嗥,失神看向满园狼藉。直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才回过神,一滴泪从眼角滚落。强作冷静,朝屋内人道:“赵世子……不要冲动,别忘了害死她的真正凶手是谁。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说罢便几步跃出了围墙。

卫府众人赶到之时,恰巧看到大门敞开的房间内,身着一袭白色盔甲的赵势怀中抱着柳归舟。他闭着眼将头埋在她身上,没人看得清神色,只能看到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极度的愤怒和痛苦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剑,扎上他的心窝,逼迫他清醒。渐渐地,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卫老夫人如若不是昨日那场官司,还不知道柳归舟已经死了。往府衙跑了一趟,她好好休息了一整夜,哪里有心情管这个人死在哪里。如今看到柳归舟的尸体虽略有吃惊,再多的反应却没有了,她拄着拐杖朝赵势怒斥道:“哪里来的贼小子,来人,给我抓起来!”

赵势仍然一动不动,一天一夜之间,院中女鬼的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卫府下人的耳朵里,几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何况卫老夫人眼神不好,他们却看得清楚,这人身着盔甲,气势不一般,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老夫人更怒了,正要继续斥责,却被姜穗扯住了,“老夫人别急,这不就是她的奸夫吗,让老爷和周大人来亲自抓个现行才好呢。”

卫老夫人虽然十分不喜欢姜穗的某些做派,但她说话做事却颇符合她的心意,冷笑一声道:“来人,快把长功请来。我就在这里等着,看这个贱蹄子死后还能作妖作到哪里去。”

卫长功一生的美梦,在嚣张的卫老夫人、奸笑的姜氏、下人嘈杂的议论声中开始寸寸破碎。看清了房内跪着的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哆哆嗦嗦:“将……将军。”

“定北将……将军?!”卫老夫人听到这个称呼顿时煞白了脸,呼吸一停往后倒去。

赵势沉默着,这样的沉默弥漫了整个小院。比死气更令人惧怕的气氛压在卫府每个人的心头。不知过了多久,卫府众人的腿都要跪麻了,卫老夫人倒在地上冷汗直流,一幅随时要晕死过去的样子,卫长功跪伏在地一动都不敢动,耳朵竖起听着赵势的动静,拼命想应对之策,姜穗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我的……妹妹啊。”赵势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温柔,听在卫长功耳中却如同地府的宣判。

“我从小那样的疼你、宠你,害怕你受到一点伤害。”不知是不是错觉,僵硬的尸体在他怀中渐渐变得柔软,阳光洒在身上,将她紧抱的人炙热,让她有了最后一点温度。他站起身来,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抱着柳归舟走出了房门,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上,恐惧如影随形,愈来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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