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荷脸上没有什么不得体的表情,正因此,崔夫人确信自己做对了,而这只是开始,金荷不点头,终究无用,而且,她的修养不允许她强人所难。

“有了婚约,不是更合适么?长公主叫他韦郎,你不想他出什么意外吧?算了,是我欠考虑了,有违夫君的心意,雪椿和你一样,不是下人,你舍不得,我也理解。我那几个侍女,做事细心,熟知府内情况,让她们去便是了。”

那几个侍女不是比自己女儿还大吗,早该嫁人了,不是更容易出意外吗?

夫人从高台上掉了下来,夫人堕落了,无计可施了,用上了激将法。

这无疑是一种胜利!

金荷道:“椿儿和我一样,都是奴婢,夫人让她去伺候小郎君,这是她应尽的本分,不敢推辞。”

怎接受得这般爽利?崔夫人不禁怀疑,之前她用婚约推脱,莫非是欲擒故纵么?

“什么奴婢,独孤家从不把你们当下人看待,说是伺候,不过顺嘴,小郎君自有下人去伺候,雪椿在旁照应一番罢了,府里来了人,迎头撞上了,还不知是谁,岂不是闹了笑话,你说呢?”

或许不仅是胜利,还是示好,夫人嗅到了危险,要与自己结盟。

金荷屈膝行礼,恭谨之中,一派优雅恬然,“但凭夫人吩咐。”

“来看看海棠花吧。”

崔夫人笑了,示意金荷上前看花。

金荷没有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了海棠花枝,夫人给韦冲的海棠花枝,到了她手上,她此时也没有看海棠花枝,而是注视着夫人,夫人的脸不是比花更好看么,尤其那不知是惊是怒是恼是羞的神色,不是比夫人所说的夜晚的海棠花更娇艳么?

夫人的脸还可以更娇艳些。

她可以让夫人的脸更娇艳些。

“奴婢就看这枝海棠花吧,小郎君跟夫人说的一样,夜里的海棠花是多么娇艳。”

夫人或许会问这枝海棠花怎么来的,或许不会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夜里夫人的脸的确更娇艳了。

“是的,夜里的海棠花多么娇艳,配上小郎君的诗,你会发现更娇艳。”

崔夫人本想将那句诗细细珍藏,不传六耳,当成一个秘密,一个平常却隽永的秘密。一旦泄露,为外人所知,便像丢了什么东西,如同夜明珠,当置于暗室,一旦开窗,即便只漏进了月光,也会黯然失色。

所以方才只是说说而已,不打算告诉金荷。

现在她彻底改主意了,金荷既然从小郎君手上拿到了这枝海棠花,那句诗怎么能不知道呢?

没有那句诗,就没有夜海棠。

她不是个自私的人,不是个挟私报复的人,她出身世家,慷慨宽容,不管金荷问不问,她都不吝分享。

“小郎君对我说,”她施施然的调子一转,变得低沉,像要把每个字都刻在金荷眼前的空气里,“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

是的,一定是!

一定是这句诗唤醒了这条至毒的蛇!

这句诗会让这条至毒的蛇毒性大增,毒死别人,也毒死她自己!

金荷确信!不是她的脑子确信,而是她的心脏确信!

她的心脏怦怦乱跳,轰隆轰隆,像一根巨大的鼓槌,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身体,将她的身体敲离了灵魂。

她分不清,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在呐喊着:她没有睡去!她要高烛!她要高烛照她!她要高烛照她的红妆!不,她就是红妆!她只需要高烛来照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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