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荷关上门,沿路返回,来时她牵着韦冲的手,不,应该说,是韦冲牵着她的手。

因为那不是她伸手的本意,她本意是要海棠花枝,要夫人给韦冲的海棠花枝,要韦冲在夫人面前把海棠花枝给她,好让唤醒的蛇再度沉睡。

事实真的如此吗,伸出手,示意小郎君牵的意思,不是更加明显吗?怎么能怪小郎君误会了呢?

不管如何,既然牵上了,就不能松开了,夫人在看着,夫人让小郎君跟她去,她是奴婢,得听令行事。

而把小郎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是因为什么?因为夫人没有解开误会,所以要让误会更大!一定是这样的。

来时的步子不快,现在的步子更慢了些,她不是在回味什么,而是在犹豫,犹豫长了,过了某个时间点,便成了确认。

走回庭院,果然看见了海棠边擎着烛台的夫人。确认了,夫人在等她。

“夫人找到珠子了么?”

珠子不可能掉在树上,崔夫人正拿着烛台照花,专心致志,没有看挑灯而来的金荷,“算了,夫君送的珠钗还有很多支,懒得找了,赏一回花吧。金荷,你夜里赏过花么,夜里的海棠花多么娇艳,你不知道吧。”

这出于金荷深思熟虑的意料之外,她的表情有些讶异,这讶异是合适的,就像自己谦恭的语气是合适的,配得上独孤家的,因而也是配得上夫人的。

“夫人好雅兴,奴婢巡了这些年夜,从来没想过看一看花。”

虽然这样说,她依然没挑灯照海棠树,甚至没看向海棠花,夫人只是问她,并未让她看海棠花。或许夫人的话里包含着让她看花的意思,可毕竟没有明说,不是么?

此时,她不想做个揣测上意的人,尽管她可以。

可以却不做,便是故意,而故意是一种报复。

这种报复很难证明失败,好在很容易证明成功。

怎么证明?

当夫人明确要求她看花的时候。

“身为大管家,何必亲自巡夜,辛苦你了。”崔夫人凑近了海棠花,薄薄的鼻翼微微翕动,轻轻嗅了嗅,“知道一句诗么?”

“职责所在,睡前总要亲自转一趟,才睡得安稳,不敢说辛苦。”金荷的情绪没有起伏,依旧谦恭,“奴婢不知。”

她想知道,但不能说出口。说出了口是否算媚上,在两可之间,此时倒与原则无关。仅仅是因为,夫人想必期待着她说“洗耳恭听”之类的话。

“世人说海棠无香,是一件憾事,凑近了闻,我发现海棠其实是有香味的,极淡薄细微,但却沁人心脾。”

夫人没说那句诗,这让金荷有些意外,有些遗憾,以她的了解,夫人本不至如此谨慎,她是夫人,尽可以从容些,想说便说,怡然自在,以前便是如此。

夫人变了,这让金荷更加确信:这条至毒的蛇,已经被唤醒了。

“是么,夫人敏锐,奴婢想必闻不出来的。”

崔夫人眼眸微微眯起,依然在细细嗅着海棠花,“没闻,你怎么知道闻不出来呢?晚上没提灯照花,自然不知道它们开得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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