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冲几乎要被崔夫人感染了,花自飘零水自流,谁管得了,此时此刻他却想抽刀断水。
“我记得一首诗,夫人愿意听听么?”
“韦氏是关中数百年的郡望,小郎君的学问定然是好的,且道来呢。”
话虽如此,崔夫人却并不以为意,少年郎要用诗安慰自己,她便听着好了,这种事没嫁人之前见得多了,当时只道是寻常献媚,权当消遣,打发无聊罢了,眼下却算是稀罕事了,谁会来献媚,谁又敢来献媚呢?
她出身清河崔氏,累世高门,是天下顶尖的世家之一,崔家的女子,学识哪里会差,献媚的人浅陋了些,她难免不露声色地暗讽一两句,对方一时还未必听得出来。
现在,只要小郎君说的诗不算太烂熟,她便会夸几句,诗稍微偏门一些,她不介意夸年纪轻轻涉猎广博,想必没有城府的小郎君会挺高兴吧。
“我忘了这诗叫什么了,应该是说海棠的。”
“嗯,你说,我听着呢。”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
听到前两句,崔夫人还不觉得什么,听到后两句,一下子悸动起来,好像心被人抓在了手里,用力捏了捏,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谁烧高烛,来照红妆呢?”
她沉浸在一种欲罢不能又无可奈何的情绪里,一时失了神,没注意到韦冲起身,端起了烛台,举到她面前,明晃晃的烛火照耀着她的脸。
韦冲看到她眼中烛火摇曳,一下子亮堂了。
崔夫人定定地盯住了他,“你照我?”
她说话一向是温柔平和的,可这三个字却低沉了些,更有磁性了些,神色又是从未见过的严肃,所以一时之间,韦冲没分清她是质问还是询问,“夫人你拿着烛台,可以自己照自己。”
崔夫人失笑,摇了摇头,接过烛台,看了一会昏黄的烛火,火往高处烧,小郎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便不遗余力的攀缘向上,为什么她没有向上之心呢,女为阴为水,水往低处流,难道水注定要冲走那根救命稻草,归于江海么?
《参同契》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可飞蛾扑火,不也是自取灭亡么。
“明天,夫人能跟我一起去踏青么?”
崔夫人放下烛台,重新为他束发,“小郎君害怕了?”
韦冲扭捏道:“夫人说会保护我。”
崔夫人俯身看他的耳朵又红了,不禁伸手摸了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慨然道:“那我便去吧,箱子里的新衣服该拿出来了,希望颜色没有褪去太多。”
韦冲松了口气,“有人靠衣服增添光彩,有人给衣服增添光彩。”
崔夫人第一次在人前笑出了声,这人还是个初次见面的少年郎,不由生出了点童心,偏要刨根问底,“那我是哪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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