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寒,尚无雪。
不真正亲身到边塞走一遭,就很难体会那种星垂平野阔的意境。沈忻陪着赢修然离开北门关,身边随行就只有王锋。邱楚君留在关外帮助莫棣主持军务,临行前李拾遗交给赢修然一份折子,专门阐述南河城那边的战局分析,着重关注沈轻舟那一串由点及面的奔袭战役。大规模骑战于野,这一直是边关沙场才会有画面,在精灵族腹地,大小城池星罗棋布,又有江河阻滞,骑军极难发挥,准确说来说极难打出“一气呵成”的战役,打一场或者几场精彩战事不难,但是从一而终,抛弃步卒,而是最大程度挖掘出骑军的战力,这就很考验领军主将的能耐了。
王锋一路上就借着依稀星光低头仔细浏览这封东西,爱不释手,时不时啧啧称奇,等到赢修然和沈忻停在一处小破地上,王锋小心翼翼收起那摞价值千金的宣纸,看了眼天空,轻声感慨道:“缺月铁骑在第一次三族大战中次次剑走偏锋,打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虽说当年只有一万骑,但那几场骑战打出了十万骑也打不出战果,被教兵法的老学究们颠来倒去推演了无数遍。不过要我看这个沈轻舟,比起我和另外两位统领,都要强上不少,也难怪李先生肯对他不吝赞美。”
沈忻伸出手跟王锋要了那叠宣纸,放在膝盖上,随手抽出一页,平淡道:“轻舟是公认的通才,只是之前落在某些学问大家眼中,也略有杂而不精之嫌。我曾与他下过几局棋”
赢修然忍不住插嘴问道:“谁赢了?”
沈忻抬头直愣愣看着赢修然,赢修然讪讪一笑,赶紧闭嘴,王锋瞥见这一幕,当今天下,能让咱们这位年轻湛王吃瘪的人物,屈指可数,当下就有点忍俊不禁,结果赢修然吃软怕硬,捡软柿子捏,狠狠瞪了眼幸灾乐祸的王锋,王锋又只得悻悻然收敛笑意,要知道能让他王锋吃瘪的家伙,三座朝廷,不一样是打灯笼难找?
沈忻继续说道:“与我对弈之人,多是棋坛国手,其中无疑轻舟的棋力手筋最弱,可是轻舟的念头最为天马行空,棋无定式,既能下出让人悚然的强手,也能下出狗屁不通的昏招,还能厚着脸皮无理手一路到底,这些都不值得惊奇,轻舟真正让人刮目相看的一点,是他的胜负心最轻。这种对手,搁在大军对垒的战场上,会很难缠,沈问秋显然已经吃足了苦头。精灵族南线战场,轻舟以劣势兵力连克六处险隘城池,得城而不守,放弃一时一地之争,力求在单个战场上取得对敌方的压倒性兵力优势,一点一点蚕食援军,大转移,长奔袭,这种看似无理的用兵之法,确实值得相较妖族处于劣势的北境借鉴。”
王锋笑道:“想来精灵族的仗,既不是人族兵部老爷们预料的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甚至也不是我们北境都护府当时预期的一年半,等到最后一缕硝烟散去,恐怕要两年。”
赢修然冷笑道:“弹压北境,趁火打劫,这都是赵乾一手造就的局面,也不知他是否会有点悔意。”
沈忻摇头沉声道:“赵家人本就擅长中盘的浑水摸鱼和收官的一锤定音,先手失利,赵室比起当年内忧外患的人族,更加家大业大,也就更能输得起。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当年朝廷有你们赢家给他们当马前卒,而且前朝先帝不管内心如何焦虑,明面上还算信任你爹和赢家铁骑。若非当今天子一心要将赢家铲除,又怎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王锋阴测测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赵家天子那是铁了心要与天下为敌,封疆裂土的藩王,逐渐抱团的新贵文官,地方割据的武将,在他看来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棋盘太小,可容不下这么多大棋子。”
赢修然摆摆手道:“说这些无补于事,现在妖族四线大军南下,只有盛州关外没多大威胁了,王将军,你认为西州能拖住关羡潼大军多久?之后又能牵扯多少妖族边军投往西州这支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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