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洁妙玉瓜渡屈枯骨绛怡红铁槛忆旧情

诗云:

偶为芳草无情客,况是青山有事身。

一夕瓜洲渡头宿,天风吹尽广陵尘。

且说宝玉悬崖撤手而去,不知下落。贾政正手足无措时,甄府一个家人突然来报,甄家又出了大事。本来甄家平南有功,甄宝玉又中了举,正在好运时,没想到半空中突然炸了一颗惊雷。甄家江南旧日的一起命案复发,被金陵府报奏朝庭,圣上震怒,勒令西宁郡王严加查办。

甄公与陈也俊正在班师路上,行至瓜洲渡口,安营扎寨,整候军务。准备将一部分士兵及军粮从水路运回。圣旨到时,甄公反应并不强烈,似乎早知会有这天。因甄家在江南屡次接驾,其势冲天、如火如荼,所以便如薛蟠那样,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家内出了不知多少败类。上次被抄家,便因为这个,谁知现在刚有起色,又遭霜击,这次肯定完了。

圣旨一到,命陈也俊将甄犯押送回京。这陈也俊是个极有野心的,早对甄将军的主将位置虎视眈眈,这下终于称心。但他仍装作‘念及旧情’,对部下称:“甄老将军虽然犯了罪,但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我们绝不能慢怠了他。”这么一来,甄公倒没受多大委屈。

过了几日,陈也俊正琢磨着从陆路还是从水路押送犯人,因陆路虽然安全,却走得太慢;而水路则要快得多,却怕出意外。这时侍卫来报:“忠顺王爷驾到。”陈也俊赶紧迎了出来,给忠顺王爷施礼,两人在帐中坐定,陈也俊报拳问道:“老王爷大驾光临,来瓜洲有何事啊?什么好风把您给吹来了?”忠顺说:“奉皇上之命,南下查案,正好碰上你整军,所以特来看看。”说完便一边喝茶,一边叙旧。两人各怀鬼胎,又聊了一会儿,终于聊起甄家的事。

陈也俊让忠顺帮他出主意:“王爷您看该走水路,还是旱路?”忠顺沉吟片刻道:“照我看,还是走陆路为上,大军之中,谁敢来劫?这姓甄的可不是一般人,他在军政任上几十年,手下门生党羽众多,一定要万无一失。”陈也俊道:“老王爷果然高瞻远瞩,明察秋毫,就依你!”又说了几句,忠顺便要告辞。陈也俊道:“不行不行,多时不见,咱爷俩怎么也得喝俩盅吧?”忠顺却道:“改日回京再聚吧!我还有大事要办。”

忠顺走后,陈也俊却一百个不放心:这老家伙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他来瓜洲做什么?是否对我不利?陈也俊越想越害怕,便叫来个得力亲信,正是军中密探,让他一定查清忠顺下江南之意图。并小心谨慎,不能泄漏行踪。

忠顺此行目的,当然是为了查找妙玉下落。他派出密探,查知妙玉已逃到金陵。但金陵之大,妙玉躲着不动,一直没查到。甄家坏事儿后,忠顺突然想起甄家与贾府的微妙关系。因忠亲王在世时与两家过从甚密,所以,忠顺断定,妙玉就躲在甄府。

忠顺断定,甄家瓦解,妙玉一定会继续潜逃。便令密探们昼夜不停地监视,终于发现妙玉和两名贴身女侍卫从甄府之中悄悄出来。便上前抓捕,企料妙玉虽然不会武功,那俩个女侍卫确是绝顶高手。她们以死相拼,终于以死一人的代价,逃脱了魔爪。

忠顺王闻讯大怒,觉得他们办事不利,便与钱启跑来督战,如今又在瓜洲渡口布下天罗地网,单等妙玉上钩。忠顺去见陈也俊之目的,还真怕他从水路运送甄公。忠顺与甄贾两家是死敌,他知道甄宝玉之父本事大,一旦逃跑,召集旧部,真是个祸患,于是才前去探望陈也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忠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那只愚蠢的螳螂。

妙玉果真奔瓜洲来了,这里人口众多,交通方便,是个逃亡的好去处。那天明月当头,清风徐来,本是个“春江花月”的好时日,她却似迷途之鱼,正好撞进忠顺王的网子。又是一场恶战,妙玉的侍卫以一敌十,竟毫无畏惧,最后寡不敌众,以身殉职。妙玉见即将落入敌手,便欲投江自尽。此时忠顺却惊讶于她的美貌,打起了歪主意:“你这么年轻,死了太可惜,不如从了我,留你性命,还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可这些话岂能打动妙玉?她心志已决,正欲跃入江中。只听忠顺又说:“兼妙,你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贾府人?他们已经被你妹妹害得够惨,你还要再撒把盐?只要我一上奏,贾府上下,一定会因为你而全部完蛋!”钱启也在旁边说:“我以前就是在宝二爷身边当差的人,可如今,不是也投奔王爷了吗?王爷最是慈眉善目,待人岂有不好的。况且王爷一言九鼎,只要答应了,就可以救他们全家!”

妙玉本来就是个心底纯洁的人,而且她生来傲骨,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别人遭那么大难。此时,她又想起大观园的日日夜夜:插梅、品茶、下棋、联诗、听琴??尤其是与宝玉的神交??更使她心驰神往??所有事情,都在她脑海浮现,这一切,都使妙玉改变了想法,于是才说:“你真能放过他们?”忠顺赶紧点了点头道:“你若能还俗嫁给我,我便放过他们。你的事儿我们不说,谁能知道?”

于是,在忠顺王与钱启的威逼利诱下,妙玉终于踏上了忠顺王的北上船只,准备舍身相救。而这一切,都被陈也俊的耳目探得一清二楚,忠顺王爷却浑然不觉。那密探回复时,特别提到了妙玉之美:“真如嫦娥下凡、西子再生,怨不得忠顺老王爷连皇上也敢瞒混呢!”

回到京师,忠顺王爷果然令人为妙玉准备了几套漂亮衣服。妙玉只捡了一套素静的穿上。她本来便是带发修行,如今被迫还俗,穿上这套已与常人一样,只是那种妩媚秀丽,却又非常人所及。

忠顺王想放长线,知道想让她接受,得有个过程。因此对妙玉颇为尊重,妙玉被悉心照料,没受迫害,过了几天正常生活。可没多久,陈也俊便回来了,他将甄犯送入刑部大牢,便约齐平原襄阳侯戚建辉,五城兵马司裘良,锦乡侯韩奇等人,将忠顺王私藏妙玉之事说明。因忠顺平日里作威作福,惹人无数,大家一致同意,共同上奏朝廷。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内四王八公等群臣纷纷质证忠顺,称他无视王法,寻欢作乐,陷害忠良等等。而这时,钱启也突然反水,他因在伺候宝玉时,认得陈也俊,于是又提供了很多线索。皇上一听,忠顺王竟敢窝藏忠亲王的女儿,而且陷害忠良,立刻怒气冲天,命北静、东平两位郡王带领锦衣府赵堂官,速速查办。

两位王爷领旨后,即刻带锦衣府人将忠顺王府团团围住,忠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带走,押入刑部大牢。北静王让赵堂官抄没了忠顺家产,发现他真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不光窝藏钦犯、欺君罔上那么简单,其贪赃枉法,杀人越货等等种种恶端不计其数。

两位王爷回复后,皇上惊怒:我身边竟藏有如此嚣张之人!但又一想,毕竟忠顺当年鞍前马后,立下无数功勋,是真正的铁帽子王,又想见见他和妙玉。于是下旨传两人进宫。先见了忠顺,皇上质问他:“我那么信任你,你竟如此藐视我?该当何罪?”忠顺自知罪责难逃,为了减轻罪责,转移皇上视线,便把贾府与甄府窝藏妙玉的事儿与私通东安郡王之事都和盘托出。皇上气得脸都绿了,即宣东平和西宁两位郡王及襄阳侯戚建辉进见,令即刻将贾甄二府撤底查抄。

西宁郡王上前奏道:“江南及上京甄家,因上次事,已查抄完毕,所有家产均抄卖入官,所有金陵及京内家眷,均已交与内务府入辛者库,现只剩贾府。”所谓墙倒众人推,赖尚荣此时早为全家人都赎了身,连赖嬷嬷和赖大家的都包括在内。因此,他便撺掇日常巴结的几位大臣也同时请奏,历述贾府奢靡过费,任意挥霍的种种不端。后来,赖尚荣此举,招致了柳湘莲的不满,从此与他绝交。

奏完了,二位王爷又命襄阳侯戚建辉带人去查抄贾府,这回不比上回,动真格的了,这个戚建辉半点儿情面不讲,比忠顺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与甄家一样,除了家产全部抄卖外,所有金陵及京内家眷,除了贾政、贾珍、贾环、贾蓉、贾芸,邢夫人、宝钗等人被收监外,余者均被交送内务府。

贾府再遭大难,最惨的是贾珍,刚被接回来,又被收监,而且这次的罪过更大-欺君罔上、奸党营私。

不说贾府众人,先说皇上见了妙玉,看她果然有些忠亲王的模样,定是他的女儿无疑。这下竟勾起了皇上的回忆,想起忠亲王当年联合东安郡王企图谋反,简直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想到他已去世多年,毕竟其祖上也是开国功臣,立过无数大功,又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那妙玉再怎么说,也是王族血统。没办法,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赐她一死。

皇上不见则已,见她年轻貌美,恍若天人,实在不忍下旨。于是便问刚刚立了大功的陈也俊:“陈将军,你看这个兼妙该如何处理?”陈也俊道:“兼妙虽罪臣之后,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王爷后人,若贬入包衣之列,那还不如赐死。如今小臣恰好可以为您分忧。因臣下急于报国,尚未娶亲,陛下若赐婚与我,既可保全王室尊严,又显我主之仁慈宽恤,还可成就微臣之婚事,方能周全。”

皇上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能照顾各方颜面,于是欣然采纳。当下就让太监拟旨,因陈也俊平匪之功,而兼妙之祖上因素有功绩,免其罪身,将她赐与陈也俊将军为妻,择日即可完婚。就这样,妙玉虽与王孙公子无缘,却嫁给了一位将军。

陈也俊的父辈与贾府相交不错,他素知大观园里有一个天仙般的带发美尼,因此今天正好求皇上赐婚,想不到竟如愿以偿。只是陈也俊虽十万分满意,妙玉却不乐意。一是自从与宝玉神交后,天下能读懂她心思的更有何人?二者是暗观陈也俊的模样动作,虽未见几面,却也知道他是个只知勇武,不晓风情的粗人。但皇上既已给她免了罪,圣命难违,只好先应下来。

贾府被抄没时,妙玉尚在宫中,后来被直接接回了陈也俊的将军府。次日,贾府家产被抄卖,家眷被入了库,妙玉正在大婚,全然不知。她以为自己献身,能救贾家一命,谁成想即使如此,贾家也未能逃脱最后的不幸。

其实最可怜的,还是她自己。婚后才发现,陈也俊果然是个与孙绍祖一模一样的人,只知皮肤淫乱,不知寡廉羞耻。妙玉自知已深陷污泥,不能自拔。她每日以泪洗面,唏嘘不已,自悔当初应该投江一死,倒还干净。如今误入红尘,肮脏不堪,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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