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宾客之中一位手袖残破、裤脚略短的老者,终于取下了背上的斗笠,全然放松的跽坐下来,背也微微弓着,不必强自挺起。
他笑着感慨道:“有刘将军的酒水款待,这些平日常见的餐食,也都美味太多了。”
“是啊……是啊,俺也这么觉得。”
“老朽,老朽从未食过如此美味呀……”
“非是食之味浓,而是玄德将军的情谊深厚啊!!”
“平原县能得将军外平贼寇之乱,对内如此乐善好施,当真是百姓之福也,老朽感激涕零。”
被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的耆老、壮年都是异口同声称赞起来。
“诸位,不必不必,千万莫要如此,”刘备双臂抬起,连忙摆手,不自觉的都立起身:“今日之宴,本就是与友同欢,以庆秋收。”
“我初治平原,知晓连年乱事民不聊生,而今平青徐贼寇,军民皆有功绩,岂能不安民抚境乎?”
“故此,今夜之后,我打算将所得之粮,以及青州刺史所赠钱粮,一同用于赈灾抚民,让大家一齐度过此冬日。”
“刘将军贤德啊……”
“刘将军大恩大德,平原县应当铭记!”
“真是天降将军于我境,让乡里百姓俱得欢颜呐!”
“俺说不出多少漂亮话,俺这条命是将军的了,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诸位不必多言,能度过此冬便好,”刘备站了起来,端着酒碗走下台阶,在众目注视之下,扫视当场。
气度雄远,又有安稳泰山之姿,让人不免瞩目安静,恭听其接下来之言。
走得几步,刘备面带和善的笑意,问道:“今夜饭菜,是否真的可口?”
“那是自然,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如果单说味道,更为香浓。”
“这就对了,”刘备拱手道:“今日餐食,取用皆是我侄儿所制精盐。”
“去除苦味、杂味,留有精细调和之味,洒于菜肴之内,才能有如此美味。”
“各位长者、义士,这段时日都在平原县内,为我军平乱而劳苦,所吃食之菜肴,可曾有这般味道?”
“这……”
有不少人立即相互对视,但最终还是摇头道:“的确没有,今夜菜肴独特些,味丰而不苦,有别于往日。”
“昨日,”刘备忽然负手而立,语气转为沉凝,“衙署得人告发,境内有私盐毒害百姓者,于是我亲率宿卫去平定此事。”
“不成想,是我亲侄儿。”
“昨日一气之下,几乎欲将其军法处置,好在派人去取了精盐来试,才知道并非毒盐,成色比之盐官署所藏更佳。”
说话间,陈到领四名宿卫,各自提了两袋上来,摆在了桌案上。
颗粒圆润雪白,甚至晃眼,这哪里是那些粗制出来的毒盐,这一看就经过了不知多少研磨才能达到这种地步。
“真是如此……”
“那便是有人刻意诬告?”
“将军之侄,可是用此来谋利了?”
“不对,我听说过这件事!”一位耆老当场拍案,怒气冲冲的道:“此盐流于境内,只去五铢钱、碎布便可换取,百姓食之生力,怎会是谋利?光是制出来,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在座的有人懂得磨制精盐吗?”
那是官家之学,只有身为盐役、盐民的人才能懂,盐铁之议后至今数百年,期间有诸多政令变化,但是时值乱世已经崩塌。
其实不必这么重视,因为刘备就算是明目张胆的保下自己的侄子,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即便是有人会以此来传播谣言,那也会被仁政所盖过,更何况,刘备是那么的亲善仁德,平原县的百姓留他还来不及。
再换一任县令,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苛捐杂税公布下来。
本来他们就不把私营传闻当做一回事,眼下一听刘备这般解释,马上怒气沸腾。
“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平原县,怎会有这等贼人!?人家为我县百姓谋利,他们却暗中迫害!”
“定是县内盐铁、米粮商贾,又或是平原刘氏,怪不得将军之侄要偷偷施盐,本来就是为了避开他们,这些人自己不肯出粮出资,却也不准他人这般做!”
“真是可恨!我地百姓苦平原豪族久矣,而今之事令人生厌,真该声讨也!”
“本来就该!”
在右首位置喝酒的张飞将碗直接砸在了桌案上,怒目圆瞪:“俺那侄儿,宅心仁厚,老实本分,现在还在牢狱里面关着呢。”
“我兄长正直无私,不查清此事绝不肯放出来,俺求求诸位长者,各位均是乡里耆老、义士之首,你们便说说这事情真相如何,难道不是有人摆明了暗害吗!”
张飞声如洪钟,宛若惊雷,一番话吼得在场不少人都羞愧低头。
人家的亲侄如此仁厚,我等竟然还在这里吃食欢闹,自觉安逸。
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查,实在是刘将军他……他太过无私奉公了。
“将军,无需查了,定然是那些盐商、米商干的,皆因妒火而已!”
“明日!明日我们便联名请书,以聚百姓之言,请求放刘公子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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