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昂大步跑进龙宫,却发现大殿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在宫中寻了一遍,可依旧没有发现。当摩昂气喘吁吁的扶着宝柱喘息时,却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立即减弱了激烈的喘息声,侧耳向着背后。他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那边奔了几步。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龙宫的一个大殿里,一道尖利的嗓音在大殿响起:“噤声伏低者,不杀!”
在那人的对面,是西海龙宫中的所有人——包括西海龙王,敖闰。他们很多人都在弯腰躲藏,桌案之间彼此碰撞,局面登时混乱不堪。
有人想要偷跑出去,可殿门被数十名身着铁甲的士兵把守着,谁也别想跑出去。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法术的,对残暴武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那人这么一喊,吓破了胆的人一个个蹲下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时之间,除了那些士兵,整个殿内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是敖闰。
他仍旧保持着那震慑西海的威严。
摩昂攥紧了拳头,忍住了扑出去的冲动。他捻着掩身诀,蛰伏在一根大柱之后,默默观察着整个局面——他打算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走过几张珊瑚椅,脚下的皂靴毫不留情地踢破一只玉茶碗。他在一张屏风去伫立片刻,啧啧称赞:“真精致,那些凡人若看到这个,只怕要羡慕死了。”
可紧接着,他将那屏风一脚踢倒,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在一个宫女脖子上一抹。女人登时扑地,华丽的玉石地面立即被染成一片血红。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那些把守殿门的士兵立刻喝令噤声。
“你们都听着!”那个人微微皱起眉,举着长刀指向对面的人群:“今日,我杀尔等,全因此人之子!”
摩昂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说这话时,手中长刀的刀锋赫然指向了西海龙王敖闰!
那人大声道:“好教各位临死一知,我等乃是修炼多年的蛟妖,贱若蚍蜉,今日到此,是想撼一撼西海龙王这棵大树。”
此言一出,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个组织。
只有摩昂的龙睛猛然瞪大。
他认出了那些蛟妖,他们都是在东海附近兴风作浪的妖怪,武艺高强,法术却是微弱。可是……摩昂的拳头越攥越紧,两道剑眉已皱到了极致——这些妖怪早就被他斩杀在东海岸上,怎么可能再出现!?再者说,他们是怎么突破龙宫禁军坚固的重重屏障,直杀进大殿里来的?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摩昂剧烈地呼吸着,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心境,却发现那根本没用。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外面惹祸,最终影响到父王与亲属的安危。尽管他一直认为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直以来,他斩杀的妖魔数不胜数,有来头的大妖也有十数,可他自持没有人能够威胁到父王。
能给敖闰施压的,怕是只有天庭了。
可眼下,摩昂的龙睛几乎要冒出火来——领头的蛟妖已经离着敖闰越来越近了。
敖闰穿着件白色长袍,手中把玩着两枚巧工精美的玉珠,眸子盯着蛟妖,神情无比平静。
“老龙王,久仰!”蛟妖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一步步走近敖闰。
与此同时,摩昂握着钢锏的手指一下子绷紧,双眼迸出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蛟妖的动作。
“你们想要做什么?”敖闰根本不屑跟他计较口舌,因为那毫无意义。
“做什么?”蛟妖哑然失笑:“我刚才说了,杀尽尔等!”蛟妖劈手夺过敖闰手中的玉珠,重重砸在地上,紧接着抡起长刀,眼看刀锋就要狠狠劈下!
“休伤我父!”
摩昂抽出那根三棱锏,如一道流星,悍然反冲过去。
把守殿门的士兵们凶狠地跃向摩昂,数十把兵刃同时砸来。摩昂狂吼一声,如疯魔般用钢锏轮击而去,顿时将他们砸向自己的兵刃一击两段。
“挡我者死!”
摩昂如同护法金刚,一股气冲到敖闰身前,将他护在身后,拼命带着他朝殿外杀出去。那些妖精根本不敢阻挡,因为对方根本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
摩昂手中的钢锏每挥动一下便有一人倒地不起,一时间鲜血遍地,脑浆如泥。
他就像是一阵强横的暴风吹入殿内,裹挟着敖闰,即将穿门而出。
离殿门已经不到一丈距离了,谁都没有发现,敖闰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父王,快……”
摩昂的脚步突然顿住了,紧接着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他呆呆地看了一眼敖闰,然后望向自己的胸膛。在那里,一把带血的刀尖从胸膛露出了头。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敖闰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不对!这是幻境!”
摩昂立刻做出反应,他用力一咬舌尖,一阵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紧接着,他从地上弹起上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太可怕了。
那强烈的痛感与濒临死亡的惧怕,都是那么真实,几乎让摩昂信以为真。不过……摩昂的龙睛中闪出一道寒光。
“我的父王,绝不会害我!”
摩昂看向四周,可只见眼前漆黑似墨——此时已然入夜。
他转头看去,却看见身后那抹扎眼的红色。
是龙女。
“快快快,去看看那些人都死了没有。”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那是两个穿着皂衣的年轻男子,虽一看便是小厮打扮,但长相却都是剑眉星目、面若冠玉。
他们走过村门,面前是一片阔朗的平地。在那里,正躺着一个穿着黑白衣的大汉。
“嗯?不是应该有三个么?”
黑暗中,其中一个青年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可真是个意外变故。先前发声的青年气恼地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小厮将灵寿君扛起,自己则是瞧了眼不远处徘徊的逼水兽与青鸾。在确定它们没有攻击的意愿后,方才与另一个小厮返还旧路。
在他们西方三丈开外,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虽树枝层叠,可只有几棵古树独立。摩昂和龙女此时背贴一棵古树,冷汗涔涔,眼神里皆是惊恐。
刚才那两个小厮来的太突然,一时之间摩昂并未辨明情况,只得仓促运了一口龙涎,将离他最近的龙女喷醒,躲到树林之中。
等到两人走远,龙女率先开口道:“进村。切不说豢龙周的安慰,便光凭灵寿君被他们带走,我们也必须要进村。”
“先闭气。”摩昂提醒了龙女一声,算是默许。
那红烟只是唬人的,真正令人致幻的,是红烟中的一股狐狸骚气。
刚才的幻境让他心有余悸,若不是他对父亲有着绝对的信任,怕是不会觉察出不对。摩昂强烈的认为,他如果再在幻境中滞留片刻,就会真正的死去。
“这都是从哪儿来的妖孽……”摩昂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惊不已。
他从腰间拔出三棱锏,瞧了一眼龙女,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也祭出长剑,并且将青鸾与逼水兽调回丛林。
龙女白了他一眼,好不留情地评价道:“要是什么事都等你,那著书事宜怕是渺渺无期了。”
摩昂没有还嘴,只是催促了声“快走”,便与龙女悄悄摸入村内。
村子里一片寂静,听不到鸡鸣犬吠,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静,太静了。
这是摩昂与龙女第一时间共同的感受。整个村子静的可怕,没有一丝人声。远处耸立的那处画楼,在暗夜之中如同妖精洞府,阴森的可怕。
摩昂与龙女进入的很顺利,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上。可就是如此,才正令摩昂心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期的探入太顺利了,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摩昂不敢大意,便带着龙女钻近小巷,七拐八绕地朝着画楼方向摸去。
在一处墙角,摩昂骤然停下了脚步。
巷子中似乎有脚步声。
“怎么了?”龙女轻声问道。
摩昂的眉头一皱,龙女问话的声音虽小,但这声音若是让道行高的妖精听,却是格外清晰。
见摩昂不说话,龙女便从墙边稍稍探出一点头去,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一支长箭破风而来。摩昂赶紧一把将她拽回来,箭镞在龙女的脸颊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死里逃生的龙女脸色惨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没想到在黑暗中,对方的射击仍这么精准。
“笨蛋!你把他们惊到了,贸然探头就是找死!”摩昂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龙女顾不上反嘴:“那接下来怎么办?”
摩昂沉思了一下:“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便只能硬冲了。”
大敌当前,摩昂那在东海培养出来的大将气度出现了。
他握紧钢锏,背靠着墙,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一点也不想为著书这件事殉葬,可眼下根本没有退路。摩昂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看如何渡过这一劫。
摩昂捻着掩身诀飞快地探头看了下,外面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远远有几个人正朝这边移动。一个在前,三个在后,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坠在队末。
黑暗中看不清摩昂的脸色。龙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摩昂一声低喝:“来了!”
龙女还没有做出动作,却见摩昂就地一滚,贴到人影身前。
只听噗的一声,摩昂手中的钢锏狠狠打在对方的天灵上,砸得血花四溅。可怜那人,连声惨叫都未发出,便软软倒下。
就在龙女和对方都在愣神的时候,摩昂如狼似虎般地突入到对面人的队伍中。
他手中的钢锏就如同铁蟒一般,在黑夜中银光一闪,一下将一人打得脑浆崩裂,倒在地上。可这时第二个人已经冲了上来,死死抱住摩昂的钢锏,与此同时,第三个人也飞身扑来。
没有抽锏的余裕,摩昂飞脚踢开一人,然后直接用头去撞另一个人。对方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打蒙了,不得不向后退了数步。
摩昂毫不迟疑,欺身跟进,挥拳便打。拳术没有章法,可拳意酣畅淋漓,竟令持刀的对方节节败退。
“还不出来帮忙!”
摩昂一向神勇,此时却被那两人死死纠缠住了——对方一出手便让摩昂探得了底细,那两人看似羸弱,实际上修为要有近百载,更何况又手持兵器。虽然他们未着甲胄,只是靠肉身顽抗,但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时龙女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连忙执剑而起,如流星般扑去。只见白光连闪,瞬间将那两人接连刺死。那两人的尸身还未倒下,却听噗的一声,弓弦振动。
原来是坠在队伍的那个人见势头不好,便直接放箭。这一箭,连他的同伴带摩昂,一起射了个对穿。
“小心他有箭!”摩昂怒喊着倒在地上。
龙女毫不迟疑,飞身欺去。对方连忙手振弓弦,却一箭未中。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
龙女将长剑狠狠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又将剑锋缓缓退了出来。后者浑身颤抖了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只见一阵青气散迷,那几具尸体霎时现了原形。龙女睁眼一瞧,却发现地上躺的都是九尾狐狸,皆是四足九尾,狐狸相貌。
“真该死。”
摩昂骂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拾回钢锏,伸手摸了摸腹部。那里被箭射中,虽有龙鳞抵挡,未受得伤,不过也是疼痛难忍。
龙女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他一眼,便催促道:“快走吧。那画楼中是如何光景还不得而知,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摩昂皱皱眉,回道:“我们已经惊了他们,现如今必须要快。驾云直奔画楼!”
龙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当下两人驾起乌云,直奔画楼而去。
火。
大火。
熊熊烈火包裹了整个营地,豢龙周站在营地的正中央,呆呆的看着那猛烈燃烧的火焰。
哭嚎声与火燃烧的噼啪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呆愣的站在火中,犹如一尊木俑一般,并无任何动作,只是任由四周的火舌朝着他的方向肆虐而至。
在先前,他看到因自己著书不利,而由天将降下天火,火烧豢龙氏的营地。天火突至,并无似乎预兆,族人们根本来不及撤离,大部分人都被烧死在营帐中。
豢龙周亲眼看着豢龙轩的身躯被点燃,化身为一把火炬。他凄厉地叫喊着,可灼热很快烫熟了他的声带,令他喊不出来,只剩下两条腿还在徒劳而又绝望地踢动着。
没过多久,豢龙轩扑通一声栽倒在豢龙周的眼前,身子化为焦炭,火焰依然还熊熊燃烧着。
豢龙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耳边再次回响起了那天将的喊声。
那种不适的感觉又旧态复萌,像是喊声是从自己的颅腔里传出来的,低低的,却震得头骨都麻了。
他的眼前再次重现了那个场景。
漆黑的长夜中,豢龙氏营地上如墨般的天幕间赫然停住一朵赤色的彤云,将原本黑暗的天地映得一片光明。
那如烈火燃烧般的彤云上伫立着一名三丈高的神将,丹面火眼,赤袍炎甲,手持一柄长刀,怒目而视。
那是火部的神将。
他身旁的青袍天官从袖袍中拿出圣旨,开口宣读:
“今有豢龙族周者。著书不力,有负圣眷,特降圣旨,着天火烧其族所驻之地,以为警。”
宣毕,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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