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误导你呢。”郁孤楼离开后,令人捉摸不透的巴先生重返静室,敛起袖子收拾着桌上的碎瓷片,说着立场模糊的话语,“大墨真的被北朝倾覆,你的那些故朋旧友,有多少会首当其冲,又有多少能独善其身?”
“我又何尝不晓。”藤原共我苦笑道,“只是他年友、今日敌,这死结又当如何解?”
……
天卫司针对海寇据点清缴趋近尾声,三家也改变策略,不再单单只用这些招揽来的喽啰进行骚扰,越来越多的三家武林人士打着“切磋武艺”的旗号光明正大地叩响了一些东南门派的山门。
这些门派原本就听到过一些风声,一开始虽知来者不善,却也拉不下面子直接闭门谢客失了礼数,往往将人请进门内交上手时才意识到对方出招狠辣,一招一式皆是奔着废人武功或是置人于死地去的,不少门派皆因此有弟子伤亡。
吃了大亏的东南门派这才意识到这些异邦人士压根便不是冲着“以武会友”而来,言语之中多是针对大墨武林的挑衅、羞辱与压制之后,便也不再以礼相待。近一月来大墨武林东南各派与三家武人交战比斗不断,双方互有胜负。
局势的迅速激化,也让不少原本对于先前天卫司与墨潼召集东南武林抱有疑虑,认为是危言耸听的小门小派和江湖散人不再作壁上观,不少武林人士动身前往临杭,以期能够与天卫司牵上线搭上桥。
其中为义者有之,为利者亦有之。
而与此同时,墨潼曾亲往游说的几家名门大派如丐帮、龙虎山、三清山,其派遣的门人也已抵达临杭。
临杭一时间便成了各方武林人士的汇聚之处,自十八年前大墨国难南渡之后,江湖中便很少有过这般声势浩大的景象。
考虑到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一齐堵在临杭街头实在有碍观瞻,天卫司专门在临杭城外征用了一处山庄,用以安置这些江湖人士。
那山庄名叫流玉庄,占地甚广,主人是一位自江湖金盆洗手的商家大贾,原本便与天卫司走得接近,因此借来这山庄才能如此容易。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整个东南武林仿佛陷入一种莫名的狂热之中,人人怒斥杀尽北狗铲平倭贼,而狂热的正中心就是临杭。
甚至如今茶楼酒肆里行走在江湖里的各色人士,只要是以正道自诩的,酒酣耳热之时,往往都对三家联手犯界东南一事高声斥责,大表愤慨之意。言谈间有意无意拔高声调,最好能引得邻桌附和,再借机一番推杯换盏,临了再怒骂几句北澄贼子与扶桑倭奴,仿佛不这么做便显不出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
声势虽大,可墨潼却并不觉得稳操胜券。
“我想过很多次,现在虽然成功召集了东南各方势力,看似人多势众,但真与三家缠斗起来,只怕没有多少胜算。”
木冲的住处,墨潼双手环抱胸前,倚在桌边,盯着摊开的地图,眉头紧锁。
“给我这老头子分析分析。”木冲嘬着旱烟,“老头子打架擅长,这弯弯绕绕的兵法可一窍不通。”
“可能的变数太多了。在洪州对于严先生的围杀、临杭城外堵住我的去路、还有在天卫司清缴倭寇时的围点阻援,别看大澄现在的数次动作全都无功而返,可实际上做的都是些一本万利的买卖。除开滕王阁前折损了一位新罗的高手之外,压根就谈不上什么损失,更没漏出什么底牌。”
墨潼摸着下巴:“可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却没能摸清楚三家全部高手的底细,到底来了多少高手、分别是什么武功,此刻动向又如何,除开先前已经露面的那寥寥几位,其他所知甚少。”
木冲奇道:“天卫司的崽子们号称朝廷鹰犬,这都查不出来?”
“大澄有几个原本就打过照面,天卫司里还留了点底,可扶桑、新罗的一众高手大多是首次来到大墨,以天卫司的寻常手段根本就查无可查。”墨潼解释道,“何况现如今天卫司的人手重心在北疆前线,姜谨刑能够调动的资源非常有限。”
“相反,对于大澄而言我们却是毫无隐秘可言。大墨武林所有的成名高手想必都在大澄有过记录,更遑论前阵子对于倭寇据点的清缴已经逼得我们人手几乎尽数出动。”
“至于现在涌入临杭的这些人……”墨潼略带讥讽道:“我不否认这其中会有江湖义士存在,但更多的只是希冀来分上一杯羹罢了,真指望这些人能够帮助我们出手退敌,那是天方夜谭。”
江湖号称是义字当头,但到底摆脱不开皆为利来。
“小子说的倒还算通俗易懂。”木冲磕了磕烟杆。
“三家高手的明细无法掌握,提前安排针对便是无稽之谈。”墨潼以手叩头,面色说不上好看,“难啊,真难,虽说决策是我亲自定下,但我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一战定乾坤的完美时机,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这么僵持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如今两朝边境剑拔弩张,双方兵马全部集结待发,腹地兵力空虚,朝廷那边,这下更是指望不上。”
老人沉吟,最终只能是拍了拍墨潼的肩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管他如何,先过上两招再说。”
……
出了木冲住处,墨潼依旧愁眉不展,浅川禾默默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墨潼近几日操劳甚重,似乎有数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决断,但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
木冲喜静,住处也较偏,岔路口没什么人,一只镖队缓缓行来,墨潼站在原地,欲要让这镖队先行,却不料镖队突兀停下,直接将二人堵在这巷中。
浅川禾一把拽退墨潼,尺风寸雪双刀在手。
墨潼却不甚慌急,拍拍浅川禾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方才他已瞥见镖队镖旗上绣着的梨花印,那正是蜀中三大派之一,滞雨堂的标记。
而滞雨堂现如今的主人,亦是他行走江湖时的他年故友之一。
果不其然,镖队中一架马车的帘子被掀起,车中女子支颐靠窗而坐,笑意盈盈:“阿潼!”
滞雨堂堂主唐馥,在鲜有人知的情况下,率部现身临杭。
……
藤原家旗舰,藤原共我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了静室的暗格。暗格中放着一副甲胄和一把被布条包裹着的十文字枪。风林火山站在门口,静待着她们的主公发号施令。
南方水道上,也有人乘船北上,船上人士各抱乐器,为首女子白纱遮面,怀抱长琴。
他年为故友,今日为死敌。
死结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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