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乙酉从房间里出来了。任仰听到动静往后一看,他的右侧脑袋上,那个小辫又编了起来。红绳的颜色很深,夹在乌黑的发间,感觉有些奇怪但不突兀。

“走吧,带你去听听戏,明天一走恐怕就闲不下来了。”乙酉拿起了茶几上的扇子,低头看着任仰说道。

任仰站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院子,往南北向的那条街上走着。

“你为什么要编个小辫儿啊,还有那个红绳,有什么寓意吗?”任仰实在很好奇,看着身侧和他差不多高的乙酉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师父让我这样做的,什么寓意他老人家也没告诉我。”

“师父?是第十代伊使?”任仰想起来乙酉说过他是第十一代。

“嗯,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刚刚十四岁,带着我完成了血祭就离开了。”

任仰又沉默了。现在太阳已经下去了,只斜斜地挂在西边。乙酉走在任仰稍前的位置,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一身大褂在橙黄的光下金灿灿的。

任仰晃神了一瞬,十四岁,估计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吧。自己都二十八了,听到这个诅咒还是不能接受,比自己小一半的乙酉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那个诡异诅咒的呢……

走了大概十分多钟,两个人进了一个拱形门,上面的牌匾上有“梨园”两个字。两个人到的时候戏刚好开场,台下还有不少人,大多是会馆的vip级人物。任仰和乙酉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旁边的服务生立刻过来上茶和点心。

今天这场唱的是《长生殿》中埋玉这一出。讲的是安禄山造反,唐明皇携爱妃杨玉环逃至马嵬坡,杨国忠被护驾军士刺死。后来军士又胁迫唐明皇赐死了杨贵妃,唐明皇和贵妃终于天人两隔。

任仰对戏曲没有什么研究,本来以为看不下去的,只当来玩玩。但坐在戏台下,戏一旦开唱,好像马嵬坡事变就在眼前。任仰没有别的心思了,只一心扑在戏台子上。

“陛下,臣妾受恩深重,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听到贵妃唱的这段,台下一点声音也没有,无人不同情。特别是那句“虽死犹生”,任仰这个外行人听了也没有办法不动容,这大概就是戏曲的魅力,也是悲剧的魅力。

及到后面唐明皇痛哭赐死,杨贵妃交出定情之物自缢时,台下不少人都不禁掩涕。

一场戏唱完出来,天也渐渐黑了。任仰一声不吭地跟在乙酉身后往宅子那边走。乙酉看出了他的兴致不高,说道:“还没缓过来?”

乙酉看着任仰低垂着的头,语气很轻柔,像是哄孩子一样。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乙酉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着。现在灯都亮得差不多了,夜市也起来了。乙酉路过了一个糖葫芦摊子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任仰问道:“吃吗?”

任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糖葫芦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总之长大后就再没吃过了。那都是老爹小时候哄自己玩才买的。

任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乙酉笑了笑,还是问摊主要了两串。任仰知道他还是给自己买了一串,小孩儿似的瞥了一眼糖葫芦,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

“拿着吧,不是小孩儿也能吃。”

乙酉穿着大褂,身后就是石砖小路。这一刻的乙酉真的像从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样。特别是他看着任仰的眼神,莫名有一种慈爱的感觉。按年龄算的话,任仰在乙酉那儿确实就是个孩子。

任仰接了过来,乙酉转过身一边吃着糖葫芦上的糖纸,一边往前走着。任仰尝了一下,果然很好吃。山楂都是好的,不像小时候吃的总是烂的。糖衣也很厚,吃起来很过瘾。

还没到院子呢,任仰的糖葫芦就已经吃完了。他拿着棍棍跟在乙酉身后看着暗下来的天。再往前一看,乙酉撩起了大褂正在登台阶。他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撩起大褂,任仰看着总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像邻家还喜欢吃糖的小孩儿偷穿了说书先生的长衫……

两个人回到宅子后又简单吃了一点。乙酉的胃口不是很好,只喝了一碗林偕送过来的粥就去洗漱了。任仰则吃得多了一点,等乙酉洗漱完他才让人撤了饭菜。

乙酉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干,几缕刘海湿湿地耷下来,倒是带了点凌厉的感觉。他换了件薄薄的棉麻盘扣上衣,裤子也是宽松长裤,趁着任仰还没洗漱,和他又确认了一遍明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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