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玉抓住赵盏的手腕,将整个人拗过,按住赵盏肩膀。紧接着一脚踢在赵盏的腘窝,赵盏的腿发软,单膝跪下。完颜玉道:“还说你宁死不跪,现在不也是跪下了么。”赵盏被压着起不来。“是你逼迫我这么做,我打不过你,但心中定是不服气。”完颜玉说:“你们宋人给大金下跪,有几个是服气的?心里一定都将大金骂了千百遍。只是别人都识时务,只有你要吃苦头。”赵盏说:“来这边做人质,本就是要吃苦头。只是没想到你们这等野蛮。”完颜玉在他另一条腿踢了一脚,赵盏终于双膝跪地。完颜玉说:“你还嘴硬。我们大金野蛮,怎么就能将宋人打败?”赵盏拼命的要站起,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他气喘吁吁:“文明碰见野蛮,在战争上多半都是要吃亏。文明的国家除了战争之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文学,艺术,科学。野蛮人的文艺,科学落后,只敬服神灵,崇尚武力。大宋面对金人是这样,明朝面对清朝也是这样。大宋文化灿烂,要是没有群狼环伺,重文轻武倒不会铸成大错。你们金人从前,懂得什么诗书礼仪?”完颜玉说:“你们汉人常说,胜王败寇。要是武力不够强大,拿什么赢得胜利?就像是现在的宋人和大金。”赵盏说:“所以我刚说,重文轻武完全错了。如果北方没有你们金人,没有蒙古这样的强敌就好了。”完颜玉说:“我们大金自不用说,蒙古算是什么强敌?”赵盏冷笑:“你们都不明白,真正强大的敌人恰恰是蒙古。蒙古往西打到了欧洲多瑙河畔,往东...先是联合大宋灭了你们金国,随后,大宋也没能逃脱被灭亡的命运。”完颜玉当然不会相信:“蒙古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你别以为我会信你的话。”赵盏说:“多说无益,事到临头,你们才会知道恐惧。”说着用力要站起来,完颜玉手上发力,赵盏手臂剧痛。“哎呦”的喊了声,很快咬牙不再出声。完颜玉怕扭坏了他,放开手。赵盏按着手臂站起。“你已经给我跪过了,还有什么好说?”赵盏说:“被逼无奈,并非我心中所愿。但今天发生的事我都一一记下了。如果将来有机会,定要你们金人加倍偿还。”完颜玉说:“纵然你能回去,以宋人的实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赵盏说:“你听着,你们金人也好,蒙古也好,大宋只要认真起来,你们都得灭亡。”完颜玉俏脸一板。“你胡说八道什么?”抬起手来,又放下了。“今天再打你,你就要被我打死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非要与人挑衅打架。真是自讨苦吃。”不等赵盏答话,她继续说:“景王带兵纵横沙场,许多金人将领都对他格外敬佩。你是景王的嫡子,竟然不习武艺,真是奇怪。”赵盏说:“这有什么奇怪?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难道父亲武艺高强,儿子就必须武艺高强?”完颜玉点点头。“我懂了。怪不得要你来大金做人质。换做是我们,也会把最不成器的子弟送出去。你就是那个最不成器的。”赵盏不回话。完颜玉说:“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我会和弟弟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大金给你安排了新的住处,你可以雇佣下人丫鬟照料起居。但最多五个人。可以在城中走动,要是去中都城外,提前申请,会有兵士跟随。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别和宋人的奸细联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顿了顿。“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之后叫太医给你治伤。”
这次住的宅子比之前大了些,多出了三五间房子。门口仍有士兵把守,不再限制进出。很快,郭忠赶到了中都城,以随从的身份住进了宅子。赵盏受了些皮肉之苦,没有大碍。郭忠平时一边外出采购日常用品,一边着手建立在金国的间谍网络。赵盏却在暗暗筹划着一件事。又过了些日子,已经入冬,天上飘起了雪花。赵盏在兵士的跟随下,去中都城外散心。说是散心,他实际上在查看地形,想找机会逃回金陵城。只是中都城作为金国都城,京畿之地,守备严密,逃走不那么容易。他知道往东不太远,就是天津港口。逃离金国,只有水路。一匹快马,还是有很大机会。最主要的问题,纵然成功逃回去,金国必来问责,无法交代,说不定又将他送回来。为今之计,就是要金国有求于大宋,不敢来问责。他早已想到了引发蒙古与金国之间的战争。金国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就不敢惹大宋。只是主意已定,实施起来就难了。郭忠的间谍网络刚刚起步,觅得的人才极少,又都是做情报的人。赵盏想要的是能言善辩的人才,郭忠手下一个都没有。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到了中都城郊外的一个村子。此时农忙已过,村民整天无所事事。七八个人坐在村口闲聊。赵盏眼前一亮,跟兵士说自己要去听听那些村民说话。兵士见是乡野农夫,没有多疑,站在远处监视。赵盏走过去在旁听着。一个衣着邋遢,满脸胡茬的中年人说:“跟你们说你们也不能信。当年我在北边种地,亲眼看见两头老虎下山,在村子周围农田里晃荡寻人吃。官府派人猎杀也没成功,有个衙役还被咬死了。我们这些人每天关门闭户,生怕被老虎吃了。你们猜后面出啥事了。”有人猜:“是不是花钱请来厉害的猎人,将老虎射死了。”那人摇头。有人猜:“难道你们村民联合起来将老虎抓住了?”那人还是摇头。赵盏也在猜,不知后面如何。那人见没人猜得出,继续讲:“有天早上我一开门,我见到什么了?我看到了那两头老虎正和一头大象搏斗。大象,你们见过大象吗?”赵盏差点笑出声来。旁人哪里听说过大象,都连连追问:“大象是什么东西?”“一头大象能打得过两头老虎。”那人站起来,比着房檐:“大象,大象,当然很大。跟这个房子差不多高。”旁人惊叹。那人更加眉飞色舞,吐沫星子横飞。“大象为啥能跟老虎干仗?因为大象皮厚,老虎抓不破,咬不透。以前就有人用大象皮做铠甲,做盾牌。在战场上,刀剑都刺不动。”他紧了紧腰间系着的麻绳,在鼻子前比了比。“最重要的,大象前面长了一个大犄角。一人多高,锋利无比啊。你们想想,老虎的牙才多长。”旁人尽皆惊叹。“大象皮厚,竟然还长犄角,那老虎肯定只有挨揍的份了。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什么猛兽是大象的对手。”赵盏用力掐着大腿,这才没笑出声。那人压根就没见过大象和犀牛,一定都是道听途说。八成老虎也未必见过。纵然如此,还是将旁人忽悠的如此深信不疑,这不正是赵盏要找的能言善辩的人才吗?那人继续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从长白山天池讲到了洞庭湖,再往南讲述苍山洱海,天涯海角。虽然许多地方都是瞎胡诌,却十分有趣。神情生动,声音不高不低,字字清楚,铿锵有力。说了好一会儿,连一口水都不用喝。这类人赵盏不是没见过,东北的农村猫冬,哪个村子都有这样的人。平素说这类人满嘴跑火车,百无一用。可眼前这个人,天赋异禀,出类拔萃。对赵盏来说,的确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碰到了宝贝。
午后,村民先后散去,赵盏叫住了那个人。那人上下打量赵盏,见他衣着考究,穿着鹿皮长袍,立刻笑脸相迎。“老爷,您找小的有什么事?”赵盏说:“请问先生大名。”那人答:“小的叫做乔赊。村里人叫我乔老五,您叫我乔老五就行。”赵盏说:“乔赊,我打算雇你。”乔赊精神抖擞。“老爷是想种地,打柴,还是沤肥,我都能干。现在入冬了,等开春我就去。”赵盏说:“你种地一年能赚多少钱。”乔赊说:“哪里能赚钱,冬天不被饿死就不错了。今年收成还算不错,交了租,吃不饱,饿不死。”赵盏取出二十两银子,乔赊瞪大眼睛,手心在衣襟上用力蹭蹭才双手接过。“老爷,这银子就是买了我的命,以后我就跟着老爷。老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赵盏说:“我不要你的命。我让你做一件事,要是成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每月我都给你二十两银子。将来还有大事托付给你,要是办成了,保你荣华富贵。”乔赊大喜过望,仿佛做梦。喃喃的说:“每个月二十两银子,我,我不到一年岂不是成了村里最富的人了?地主胡老六也没我有钱啊。”他做了个短暂的梦。过了会儿才问:“小的实在不明白,老爷看重了我什么?我一个种地的,能做什么大事?你一年给我二两银子都能乐疯我。”赵盏说:“你是人才,这等口才世间少有。”乔赊一愣。“老爷说笑了,我胡邹乱说能有什么用处。”“你在这村子里自然是没有用处。跟着我用处大得很。”乔赊说:“既然老爷看上小的,小的还能说什么,这辈子就跟着老爷了。”赵盏说:“先别急,你的口才于我有用处,我还不知道能有多大能耐。中都城周围有多少村庄?”乔赊说:“有七个村庄,一个军镇,一个寻常镇子。”赵盏说:“我出一道题,你做好了,我收你。做不好,这二十两银子送你,就在村子里买块地好好过日子。全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乔赊说:“小的长这么大,一直被人瞧不起,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老爷看重我,小的自当全力以赴。”赵盏说:“甚好。刚听你说,在北方的村子里进了两只老虎。你将这个消息在七个村子,一个寻常镇子里传播。让绝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件事。十天之后我再检查,若是办成了,今后每个月都有二十两银子的报酬。”乔赊说:“小的跟老爷说实话,老虎进村的事在北方倒发生过。小的并未亲眼瞧见,只是听人说起,就拿出来与人炫耀。至于老虎和大象搏斗,更是小的瞎说八道。”赵盏说:“我知道你在瞎说八道,我要的就是瞎说八道。把没有的说成有的,把假的说成真的,把死的说成活的,还能让人相信才是能耐。否则我为什么要看中了你?”乔赊笑道:“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了。这有什么难的?十天之后,老爷尽管来查验。”
转眼过去了七天。这天郭忠回来,手里提了一把新弓。对赵盏说:“小王爷,最近别再出门了。据说中都城周围闹老虎。这地方还能有老虎,真是怪事。”赵盏忙问:“这种事是怎么传的?”郭忠说:“中都城周围的七个村庄,一个小镇都传言有老虎,到底老虎在哪个村子没人说得清。中都城已经派出捕快兵士巡逻,还对周围猎人发悬赏,碰见老虎一定要射杀。现在就连中都城里都人心惶惶,城门口还增派了士兵把守。”赵盏嘴角上撇:“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郭忠说:“我觉得多半是假的。这是金国都城,人口众多,怎么可能有老虎忽然出现?”他想了想。“不过这事还是小心为妙。四处都在传言,还有人发誓赌咒说亲眼瞧见。有说是两头老虎,有说是四头,甚至有说是一群老虎。还有说已经有几个人被老虎吃了。既然都这么说,或许真有老虎冬天难以觅食就走到村镇周围了。咱们不能全不当一回事。我这不刚买了一把新弓回来,再出门就随身带着。”赵盏笑道:“连你都相信了,果然是我没看错人。”郭忠问:“小王爷你说的什么意思?”赵盏看看天色。“明早你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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