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张婆子咬牙切齿地将鸡汤端上桌。

何苗品了品,味道一般,调料不足,炖的也远不够火候。

只是这年月,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丝荤腥,有鸡吃已经很不错了。

何苗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满足了口腹之欲,身心都随之舒畅起来。

吃完正漱口呢,接亲的周媒婆就牵着一头脑袋上顶着大红花的毛驴进了门。

她翻箱倒柜找了件高领子的布衣换上,遮住脖子上的勒痕。

背着一个简陋的小包袱,骑上驴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不出半日就到了久兴村的东入口,村东头有口井,平日里,村民都来这打水吃用。

“何小娘子,我看你也累了,眼下已经进了村,咱们在这歇歇脚喝口水,接着再往你婆家去,你看咋样?”

周媒婆一路上跟何苗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冯家的事,早就口干舌燥,一见有井,便急不可耐。

何苗自是欣然应允,翻身下驴,把驴栓到大榕树后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这是喜驴,太显眼,她不想太招人注意。

周媒婆在井里打了水,装进皮葫芦里,自己灌了几大口,又递给何苗。

“婶子,咱们到树后荫凉地方坐会儿。”何苗拉着媒婆到大榕树后坐下喝水,撸起袖子用手扇风。

“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非使唤咱俩来打水,说是要给新媳妇晚上洗身子的,像谁没当过新媳妇似的,当年咱可没这好待遇。”

“大嫂啊,老三这情况能娶上媳妇,爹娘高兴,咱们就算累死,在人家眼里也是应该应份的。”

两个粗布麻衣的年轻农妇担着水挑子来打水,见四下无人,窃窃私语。

这话正好被树后乘凉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媒婆转过头去一看,正要开口,何苗摆摆手,示意她先别声张。

其中一个妇人胖得像个层层叠叠大花卷似的,卸下扁担,抬手擦汗。

“你知道不,咱家只花了一贯钱彩礼就娶到家了,是个丧门寡,逮谁克谁,邪得很,咱以后也离她远点。”

另一个精瘦的妇人压低声音,边说边弯腰探进井口提水桶。

“这谁能不知道,咱娘特意找大师算了生辰八字,说这俩倒霉蛋子结合,能改运,说不准老三的病就好了呢,我还听说啊,那丫头模样贼拉水灵,还是个雏儿。”

“毕竟洞房都入了,是真是假可难说,再说水灵有啥用,老三不通人事,她嫁过来得不着滋润,过两年就枯萎成黄花菜了。”

两人一唱一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二弟妹,一会你那两桶多装点水哈,我这几天来那个事儿了,身上不爽利,干不了太多活。”

临走前,“大花卷”不失时机地摆起了长嫂的架子。

......

待二人挑着担子走远了,周媒婆才面露尴尬地开口:“何小娘子,这俩就是我跟你说的冯家老大和老二的媳妇。”

“你啊,甭多想,听婶子的,把心妥妥放肚子里,冯家的事都由你婆婆做主,别人说啥你别往心里去哈。”周媒婆生怕好事不成,又急忙找补。

何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这两个妯娌一个偷奸耍滑、满口抱怨,另一个口蜜腹剑、阴阳怪气,在背后嚼人舌根,看来都不是好相处的。

天刚擦黑,周媒婆便引着何苗到了婆家。

根据当地风俗,新媳妇都是凌晨迎亲,太阳升起后拜堂摆酒。

可因为何苗是寡妇改嫁,不能大操大办,连进门的时辰都得改成晚上。

“刘大姐,我给你们把新媳妇带来咯!”还没进院,周媒婆就大声吆喝起来。

主屋内亮起了油灯,一个身板结实、面相敦厚的中年妇人迎出门,她就是何苗的婆婆冯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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