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爬了起来,用四肢支撑起身体。隔着支离破碎的装甲,复数的火箭弹在毒刃之外的旷野上爆炸,冲击波以火球为中心向着四周激射,掀起环形外推的沙尘之墙。坦克后部的装甲板断裂了,天花板塌陷,砸塌了后半部的舱室,将死去的车组碾成肉酱和骨灰。安东尼手脚并用的爬着,远离塌陷的舱室后端,他在装填手的工位前蹲下,抱头蹲防。他腹部成圈的肥肉随着爆炸颤抖不止,世界在他耳边天翻地覆。

到最后,轰炸停了下来。安东尼继续抱着头蹲在原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扫过崩塌的舱室,乘员舱的下半截已经消失了,血浆的腥臭和焚烧的焦糊冲击着鼻腔,引发阵阵眩晕。他最后扫了眼莉娅·瑞雯,前总督秘书靠在倾斜的墙壁上,撕裂的衣服中裸露出被灰尘覆盖的皮肤。安东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面前女人的死活,但没想出什么结果。她看起来没有多少外伤,但指不定内脏已经碎了。

安东尼继续摇摇晃晃往前走,在经过观察镜时,他凑到镜子旁看了下。外面一无所有,原先围绕在战车旁的钢铁勇士不见踪影,大约是已经死了,安东尼很尊重死亡天使的本事,但是他们应该扛不住三十枚火箭弹的爆炸。

哪怕是黄金王座都给这下炸坏了。安东尼嘟囔着,目光在地上翻翻找找,他看见一个装填手坐在装弹机前面,头颅低垂,红色与白色的体液从那倒霉蛋的眼眶中滴落在他自己的裤裆上。安东尼推开那具尸体,当装填手从战位上侧翻时,眼珠从眼眶中跌落。安东尼看了看在地上滚动的人体组织,挪开目光。他应该很害怕才对,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尸体了,大概一年......十年......三十年?

大概是三十年吧,他自顾自嘟囔着。他并不害怕,所有情感都被一种缓慢的迟钝和茫然取代,仿佛大脑还没有完全理解面前的一切。他坐在尸体曾经的工位上,伸手摆弄装弹机的操控面板,这应该是主炮的装弹机,一米长的空位里本该装填着一发320mm口径的火箭增程炮弹。认识到这一点,安东尼对这台机器完全不抱什么希望,就算能启动机器,他也没法自己把一米长的火箭增程弹抱过来。

于是他继续向前,在布满灰尘的椅背上擦去手上的鲜血,这个动作只是让粘稠的血液和灰尘混在一起。他又在另一个工位坐下,炮手的工位。一个操纵杆立在身前,旁边是一个扳机,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按钮。沉思者已经坏了,但安东尼还是看出了主炮准备就绪——在他们被轨道轰炸火力覆盖之前,一枚炮弹已经填入了战斗炮膛之中。

嗯,这至少是个好消息,安东尼想,或许吧,虽然他大概率打不到什么。他坐在血迹斑斑地工位上,透过炮手地潜望镜看着周围,他打定主意在看见任何身影的时候把最后一颗炮弹打出去。虽然这几乎不可能打中什么——他不会旋转炮塔,更不会计算射击角度。他甚至不是很清楚哪个按钮是开火,但管他呢,事到如今,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

在等待时候,他开始胡思乱想。圣莫瑞甘有什么反应?增援在路上了吗?李锡尼又在哪里?死亡天使将他带了出来,现在又全都不见踪影,他们早有预料吗?还是说他们也猝不及防,现在已经全部死在了轰炸中?

安东尼不知道,一些奇诡的猜想在他心中徘徊,可能死亡天使是假的,对面的变节天使们也是假的,根本没有那些正邪之分,他们都是一党人,设计了一个庞大的局,让银河一万年动荡不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约是想彰显自己的力量,或者存在的必要性,毕竟,要是没有打仗了,死亡天使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他一直胡思乱想,以至于当传送的光芒落下时,安东尼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白光散去,透过潜望镜,他的不远处——毒刃坦克的不远处,一个巨硕的身影正在电离的空气间成型。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比阿斯塔特更加高大,几乎与星界军的步行机、甚至与死亡天使的无畏机甲一样高。蜘蛛形的下半身之上连接着八条精金装甲覆盖的壮硕附肢,装甲板之下是足以匹敌一个星界军整排的轻重火力——灾痛喷火器、岩浆切割炮和转换光束炮,一组十二管的双联突击炮自怪物的下腹部伸出,缓缓地转动着预热;她的上身如同一个女性般纤细优美,一堆庞杂的电路、线圈和管道构成了装甲板之下的人形躯干。相对于体型来说十分纤细的右倒手提着一柄四米长的链锯长矛,而另一只胳膊上则没有表皮,裸露着肌肉、管线和束流,一个散发着绿光的提灯被铁链锁在那鲜血淋漓的左手上,随着那台恶魔般的机械怪物的呼吸起伏微微摇晃。

安东尼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残存的意识催促着他做出了准备已久的选择:扳动摇杆,扣下扳机,按下面板上所有按钮。毒刃主炮开火,雷鸣般的爆炸声湮灭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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