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道谢:“谢谢老师。”
“嗯,不谢。”
郑教授突然目光一凛,表情带着点儿窃喜,朝他肩后一指:“快看。”
乔朗很了解他,知道他这样肯定是因为看见了某只鸟,因此动作很轻地转了个身,果然见不远处的礁石上,栖息了一只红尾伯劳。
更稀罕的是,那只伯劳鸟正在捕食,看着石头底下的一只青蛙跃跃欲试,青蛙很大,是它体型的两倍。
郑教授早就掏出了相机,那是一部老式的佳能相机。
他将动作放得很轻,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尤其是在这种大溪谷里,淙淙水声是非常好的掩饰。
乔朗向后递出右手,郑教授将相机交到他手里,两人配合得很默契,一看就是长期合作下才能培养出来的。
乔朗接过相机,向前走了几步。
他步子很轻,像猫一样踮着脚尖走,几乎没有脚步声,然后轻巧敏捷地翻过几块大石头,估摸距离可以了,再近就会将鸟吓走。
伯劳可是个非常警惕的小东西。
他就势趴在漆黑的岩石上,一手托着相机底端,右手食指虚虚按着快门,只等红尾伯劳一有动作,他就会飞快地按下去。
它已经离他很近了,近得他能看清它棕红色的尾羽,还有宛如鹰钩的喙。
嘿,真漂亮。
乔朗有点兴奋,心脏砰砰跳。
伯劳鸟还在观望,等待着它的猎物露出马脚,青蛙也许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天敌给盯上了,但它可能预感到了危险在旁边窥伺,声带振动,发出呱呱声。
它终于按捺不住,向前跳动了一步。
红尾伯劳瞅准这个机会,拍动翅膀一个猛子扎下去,可怜的青蛙转瞬就到了它爪子上。
短短的几秒内,乔朗的快门飞速按动,至少拍了七.八张照片。
他打开取景器,察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很可惜,虽然他手很稳,托着相机时几乎纹丝不动,但因为这部佳能相机比较老了,像素也不高,拍出来有点虚焦,有些照片甚至模糊到看不出是什么,都不能用,像这种动态照片,得用更专业的相机来拍才行。
好在其中有一张还算满意,正好拍到伯劳鸟俯冲下去,叼起青蛙的那一幕,整张照片的张力非常够,很抓眼球,尤其是伯劳鸟的凶猛简直要溢出照片,不亏有“雀中猛禽”之称。
郑教授也过来看,这张照片一出来,他就拍了下乔朗的肩膀,由衷赞叹:“这张不错!”
-
在溪涧休息之后,保存了体力的郑教授一次也没歇,一口气登到了山顶。
不过山顶没什么看头,只有一家贵得要死的咖啡厅,还有不能进的军事基地,里面有雷达设备,他们顶多只能凭栏远眺一下。
小苍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昌州的全景还是能一观的,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澄蓝如洗,干净得没有一丝白云。
从山上望过去,七十多层的国金中心高耸入云,那是昌州的地标性建筑。
乔朗和郑教授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感受着山顶的热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头脸,然后郑教授侧头问他:“回去?”
他点头:“回吧。”
回去的路当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山顶走北麓下去,据说小苍山的南麓比北麓更陡一些,也就是更难走一些。
乔朗还记得自己被郑教授第一次带来爬小苍山,他就问过自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这样问的——
“你是愿意前面走难走的路,后面走容易的路,还是先把容易的路走了,再去克服难走的路?”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郑教授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没关系,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解答。”
这个问题乔朗目前心中依然没有答案。
但没关系,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想。
下山的路果然更好走一些,到半山腰时,他们停驻了片刻,因为那里有座药王祠,庙宇不大,听名字就知道了,里面只供奉着药王一尊菩萨。
这座庙也没听说怎么灵,里面连和尚都难得见到一个,求签上香全靠自助,佛系到了极点。
他们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这里是郑教授每次登山的常规行程,他以前和夫人常来,夫人死后,这座庙似乎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他没事儿就喜欢来这儿,跪在菩萨像前一个人絮絮叨叨,仿佛在和逝去的夫人隔着阴阳交流。
反正这庙里香客少,也没人来打扰他。
乔朗上了一炷香后就出去了,留郑教授在里头跟他妻子叙旧,院子里有株菩提树,只怕栽了有些年头了,树身粗壮,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
菩提树长得枝繁叶茂,嫩绿的叶子扑散开来,像一把高擎的巨伞,树枝上挂着很多红布,还有一些祈愿的木牌。
乔朗个儿高,不用怎么费力,一伸手就能抓着。
他看了好几个,不是“身体健康”,就是“岁岁平安”,有点儿怀疑这不是游客手写的,而是庙里批发的。
如果是他许的话,他会许什么愿望呢?
这个问题一冒出脑海,乔朗就嗤笑了一声。
他早就过了渴望外界为自己实现愿望的那个阶段了,虽然他才二十出头,踩在少年的尾巴上,又称不上是青年,但他的心早就老了,生活压力与家庭的重担迫使他早早地成熟起来。
他就像只雏鸟,刚落地还没站稳,就被父母推出了鸟巢,不想摔死的话,只能振翅飞翔。
但是,如果他也能许一个愿望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尽快把债务还清。
这就是二十岁的乔朗唯一想到的愿望,一个非常朴素、简单,又现实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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