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捉拿的清岚山水月尼姑庵,背后不就是他们溧阳伯府?”黑衣小察子讶异道,“怎么每回作妖都有他?世子殿下,要不我去刑部大牢说一声,把人提出来,再审上一审?”
雁凌霄沉吟片刻,允了。
皇城司上视百官,下察军务,为皇帝耳目,起暗中监察之能,但也并非事事都牵扯大绍、南梁存亡,多的是鸡毛蒜皮的琐事。
小察子挠一挠脸,自怀中掏出一封两指宽的折子,支吾道:“世子,另有一事,工部的龚大人让我问您求个辙,三皇子明年要出宫建府,内侍省的太监为讨三皇子欢心,把宅子往外占了一半的街巷,屋檐都快碰到对街的国公府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滑头!雁凌霄冷哼一声:“他是工部尚书,我是工部尚书?我管他怎么做?皇城司什么时候要管皇子建府了?若真要管,改明儿砖头不够,就派你去烧。”
小察子吱哇一声,连连求饶,当即把折子丢进火盆。雁凌霄阖上眼皮,挥手让人下去。
指腹轻揉紧绷的太阳穴,额头青筋直跳,雁凌霄从荷包里摸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瓷盒,旋开盖子,里边是玫瑰露所做乳脂般的香膏,粉嫩嫩的颜色,看得他直皱眉。
今日上衙前,连翘翘迷迷糊糊环住他的腰,说要给他个好东西。心里正期待着呢,没成想连翘翘往多宝格里摸了摸,掏出一只打死沂王世子都不会用的玫瑰香膏来,说是大价钱问医馆老大夫的祖传方子做的,可以生肌祛疤,对烧伤最为有效。
雁凌霄想起连翘翘睡印出睡痕的脸,花猫一样,忽然闷笑出声。
他卸下手甲,捡起丢在一边的巾帕擦干净双手,擓一小块玫瑰膏,柔粉色的膏脂不一会儿就化开,渗进丑陋狰狞的伤疤,如同清泉没入龟裂干涸已久的心。
雁凌霄心道,连翘翘的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了,就是遂她的意,用一用这膏脂也没什么。一点点恩宠就能让她倾心,再合算不过。
*
冬夜密雪,有碎玉声。
入冬后京城下过几场鹅毛大雪,但都敌不过京城百姓去往夜市寻欢作乐,肆意游荡的心思。人一多,再厚的雪也被踩没了,宽衢窄巷皆是一地泥泞。
几匹雪白的马儿喷着粗重的鼻息,冒起一圈圈水汽。车辘辚辚,连翘翘拨开毛毡帘子,偷摸往外瞧。
“又喊冷,又要见风。”雁凌霄毫不客气道,“等晚上又犯头疼,我可懒得管你。”
连翘翘乖觉地窝进他怀里,莹腻香腮紧贴住他的胸膛:“世子爷不会不管我的。”
雁凌霄看着来气,冷哼一声,不稀罕理睬她,只是搂住她纤腰的胳膊,再紧了几分气力。
夜市上有唱曲儿的,有斗浆的,有叫卖羊烩的。金紫马车刚在街尾停下,连翘翘的目光就定在一座摔跤擂台上。
他们乔装打扮,穿一身寻常丝绸衣裳,乍一看不过是一对富贵人家的小夫妻,但或许是雁凌霄的气势太盛,轻易接近不得,周围不自觉清出一圈空地。
台下人满为患,各自为台上两位壮汉大声喝彩。有小厮手推独轮小车,在人群中往来流窜,收取下注的铜板银角。一旁高高竖起的木架子上,分别用红绿灯笼注明几赔几。
连翘翘看得眼冒金光,瞥一眼雁凌霄的荷包,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雁凌霄叹口气,解下荷包给她:“拿去。”
“爷真是慷慨。”连翘翘踮起脚尖,趁夜色飞快亲了他一口,“放心好了,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了您的。”
擂台中心荡开一阵嘶吼,只听台上二位壮汉呔的一声暴喝,嘶啦两声脆响,上身的麻布短褂就应声撕开,显出一身筋肉虬结,油光发亮的好皮肉。
“好——!”台下观众纷纷叫好,连翘翘也跟着拍巴掌。天知道,这是她头一回看人摔跤呢。
雁凌霄:“……”
这女人,一点也不矜持。
少顷,两名壮汉扭打在一起,胳膊掰住肩膀,几乎能听到关节的咔嗒声,腿勾住后膝,腰背发力,野兽一般闷声低吼。
连翘翘看得热血沸腾,打赏下注的银子跟流水一样出去,叫推独轮车的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呼她是嫦娥下凡,仙宫妃子。
成何体统!雁凌霄牙筋发痒,不愿再惯着她。
“你在这儿等着,不要走动。”雁凌霄招手,唤来候在人堆里的红药和护卫,“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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