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雨势渐大,明瓦上的水一缕小溪似的顺到檐下的芙蓉渠盆景里,叮咚作响。

沈明娇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面上的纯柔笑意不改,可脑子却因紧张而混混沌沌的。

今日晌午,她得了信儿,父亲被皇上召进了御书房议事。这本也寻常,可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传来了永靖侯突发不适,来日告假于朝的消息。

大哥在前线九死一生,父亲沉浮于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之中。她愈发觉得在这宫中身若浮萍,恨自己力弱不能为父兄分担,一时着急迷了心窍,才贸然兵行险招。

她自小便是个惯会撒娇扮痴的,得姑母喜爱,时常入宫。日积月累,也听姑母有意无意地说起过些先皇后袁氏的事。言谈之中,颇多亲厚敬重。

最重要的是…她记着,姑母说过,尉迟暄七岁那年生辰,先皇后于冷宫之中燃火起灶,做了一碗长寿面给他吃。也是在那日晚上,冷宫走水,烧了三天三宿未停,火势大得染红了宫城的半片天。

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她急着唤起他心里的寸草春晖,以得他的信赖,在盘根错节的后宫里握住权柄,站稳脚跟。却忘了如今她面对的,已不是十八年前那个依赖着母亲关怀的太子,而是大周杀伐果决的君主。

沈明娇对着尉迟暄的眼睛,澄澈、凌厉,如剑锋般,快要让她无所遁形。

怦怦…

眼前的人忽然笑了,质润亲切,如沐春风。接着她方才的话:“让朕好好瞧瞧,你是什么妖精?”

怦怦…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水嫩的脸颊,鼻息触到她的耳畔,痒痒的。“唯牡丹可配娇娇。”

沈明娇手心已然汗湿,余光见入画端了菜肴在门边候着,急急从尉迟暄的怀里抽身,言笑晏晏道:“皇上用膳吧!”

一道炙羊肉,一道青笋鱼脍汤,配上珍珠八宝饭和六样时令小菜。

“臣妾服侍皇上用膳。” 沈明娇收敛着,规矩站在一旁侍膳。

“这时候又讲起规矩来。” 尉迟暄嗤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坐下。“娇娇若是有心,明早服侍朕更衣便可。”

沈明娇想起昨夜的荒唐,面上一红。

宋诚又添了一双碗筷到桌边,恭敬道:“奴才侍候两位主子。”

“怎么了?这会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尉迟暄未动筷,见沈明娇不言不语,谨守着规矩。心想是方才吓着了她,念着美人忙了一下午,缓和调笑道:“娇娇可愿为朕说说,这两道菜,有何渊源?”

沈明娇缩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媚眼一横,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臣妾不敢乱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尉迟暄摇头失笑,也不勉强,便要动筷。

“臣妾三叔正在江南清洲,这鱼脍是他差人送回来的。” 这沈明娇佯装带着点意气情趣,夺过他手里的碗,素手握着白瓷,轻点慢舀,将鱼脍汤盛到碗里。

“臣妾想着下午皇上用多了栗子糕,怕是腻腻的不舒服,便用小火慢慢滚着鱼脍做了汤,解腻又暖胃。”

尉迟暄接过汤碗,舀了半勺入口,果然清新香甜,让人食指大动。

“时气多变,羊肉祛寒,温补气血。” 沈明娇又执箸,挑了薄薄的一片羊肉到他碟中,柔声道:“北境动荡,臣妾盼着大军凯旋,此菜名为红羊枝杖。”

“太平从此销兵甲,记取红羊换劫年。” 尉迟暄饱读诗书,自然一点即通。“娇娇可是担心兄长?”

“刀光剑影,臣妾自是担心。” 沈明娇有感他的打量,恍若未觉,抬手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鱼脍汤。诚挚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大哥的本分。”

“看看。” 这话说得尉迟暄心下舒坦,抬手,从宋诚手里接过沈宴川奇袭敌军的捷报,递给沈明娇。

“臣妾不敢议政。”

“这是家事。” 尉迟暄拉住她的手,打开,将奏疏放在掌心。

还未等沈明娇看完,便见桂初低头恭谨入内。“皇上、主子,颐华宫萧承徽的宫人有急事要禀报皇上。”

“宣人进来。”

沈明娇回身将奏报交还给宋诚收好,心里思量着,是什么急事能让萧承徽差人漏夜赶雨找到永和宫来。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懿妃娘娘请安。” 萧承徽的贴身宫女菡芯进来,眼风飞快的扫了一眼坐在上首艳光四射的懿妃娘娘。

“何事?”

“回皇上,主子头疼得厉害,请皇上过去瞧瞧。” 菡芯这话说得油滑顺溜得很,显然也不是头回这么做了。

沈明娇挑了挑眉,笑了。光明正大抢人抢到她跟前儿了。

“皇上去瞧瞧吧!想是萧承徽疼得难耐。” 未等尉迟暄动作,她先开口应承了下来,当真是一副大度贤达的模样。

尉迟暄一怔,看她神色并不作伪,心下正思量着…余光便觉身旁有人向他倒了过来,下意识抬手去接。

“皇上…” 沈明娇就势窝在他手臂里,媚眼如丝,贝齿咬着下唇,我见犹怜。“臣妾突然也头疼…” 话落,还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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