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倒是较往年时节雨水多些,天也闷闷的,不让人舒坦。” 郑姑姑侧身进到仁寿宫中,将油伞交给近旁侍候的小丫鬟,又拿冒着热气的滚烫香炉熏了熏身上的潮气,方才进到了内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太皇太后看着半空中滚动的闷雷,淅淅沥沥下了半日细雨,薄薄的一层窗纱似乎已然挡不住渐重的潮气,扑面而来。“这雷,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这雷落到何处,落到哪些人的头上,都是各人的修行。” 郑姑姑站到太皇太后身旁,一如往常体贴着太后的心思。“外面湿冷,主子离窗远些吧。”
“皇帝在做什么?” 太皇太后问。
“皇上正忙着,奴婢未见到。” 郑姑姑替太后斟了盏热茶,又道:“在御书房召了左相和永靖侯议事,不得空,奴婢便让宋诚将话带给皇上。”
“可知所为何事?” 能同时动用两位正一品的大臣,定然不是寻常政务。
“奴婢隐约听见,好像是为了江南秋闱的事。”
“你着前朝的人留意着,江南秋闱出了何事。” 太皇太后握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微微洒出了些茶水到袖上。
“待会儿皇上来,主子问问也好。” 郑姑姑将太皇太后的袖口水渍拭干,笑容可掬道:“主子的这些孙辈里,数皇上是最为孝顺的,对您从来都知无不言的。”
轰隆!一声闷雷滚下来,斩落了院中开得正盛的一枝油桐。
“这天说变就变!” 入画蹲在库房里翻箱倒柜,才从一众嫁妆箱子里翻出了沈明娇惯用的小手炉。向其中铺了一层薄薄香炭,待触手生温时,才又再外面套了层软软的棉缎,放到了人手里。“姑娘快先暖着。”
沈明娇自幼便有个说不上是病症的奇怪毛病,甭管是什么时节,但逢天气骤变,就遍体生寒。
“又唤错了!” 沈明娇接过手炉,就势轻轻点了点入画的额头。
“姑娘、姑娘、姑娘!” 入画见沈明娇并未当真动气,便借坡下驴撒起娇来。“我只在私下里唤姑娘,在外面唤主子!”
“随你!” 沈明娇闻言睨了她一眼,神情宠溺放纵。入画、观棋家里都是祖祖辈辈在侯府当差的家生子,自六岁起,同岁的二人便跟在她身边,自是亲厚不比旁人。
“你差人去御膳房,寻块嫩嫩的鲜羊肉回来。” 沈明娇看着晚来风急,想到于家中的阴雨时节,她与沈宴潍常常碰在一处炙羊肉吃,不由得有些嘴馋。
“姑娘可是惦记五公子了?” 入画心里门儿清,沈家的小辈关系皆是亲厚,不分远近。可若论志趣相投,五公子是最能同姑娘玩在一处的。
“沈宴潍到哪了?” 沈明娇只长沈宴潍月余,两人皆是个随心所欲的跳脱性子,向来彼此私下只互称名讳,不论姐弟。
“三老爷一家紧赶慢赶,想着送姑娘出嫁,却遇上了江南学子罢考闹事,在路上耽搁了时日。” 入画撇了撇嘴,神情皆是可惜。“如今怕是还在江宁府呢。”
……
“皇上,早些时候太皇太后身边的郑姑姑到御书房传话,请您得空到仁寿宫一趟。” 打量着皇上忙完了政务,上了轿撵准备到永和宫用晚膳,宋诚适时出言提醒道。
“可又说了所为何事?”
“并未。” 宋诚将郑姑姑原话说与皇上,有压低了声音补充道:“今日早些时候,荣贵太妃入宫见了太皇太后。为此,太皇太后还免了各宫主子的请安。”
尉迟暄想起前两日宫外的奏报,裕亲王日日到西郊大营随众将演武,甚至同寝同食,心下有了计较。“那便先到仁寿宫吧。”
“祖母。” 尉迟暄微微躬身见礼。
“暄儿可用了晚膳?” 太皇太后关切道。
“孙儿已让懿妃宫里准备着。” 顿了顿,问道:“祖母唤孙儿可是有事?”
“哀家听说江南秋闱出了乱子,可是萧歧办事不力?”
太皇太后祖籍江南萧氏,先皇登基后两年,作为先皇母族的萧氏为避嫌,急流勇退,自京城回了江南首府江宁。
如今的萧国公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兄长萧甫,本届江南科举的中正官萧歧,正是萧国公府世子,萧承徽的父亲。
尉迟暄闻言扫了一眼近旁侍候的郑姑姑,迟疑半刻,才复又开口道:“不过是些学子闹事,朕已着人去处理。”
“若是你舅舅不中用,尽管罚他便是。” 太皇太后说笑着,言语之间颇多亲近。
一旁的宋诚听着太皇太后的称呼,打量着皇上不咸不淡的表情,心里暗自发笑。皇上的嫡亲舅舅在袁家呢,萧歧为太皇太后亲侄,关系隔了不知几层。若是硬要论上,皇室公卿,谁与谁又不是沾亲带故的呢!
“萧中正于职位之上恪尽职守,朕心中有数。” 尉迟暄将称呼又改了回来,轻轻放下。“若是祖母无事,孙儿便告退了,懿妃还在永和宫等着。”
“还有一桩事。” 太皇太后唤住正要离去的皇上,言语之中存了几分试探之意。“荣贵太妃求到哀家跟前儿来,盼望着给旭儿谋个差事…”
“校尉有缺,明日让裕王去兵部报道吧。” 尉迟暄只略微犹豫了半刻,便应承了下来。
“去吧!” 太皇太后看他神色并无不虞,一如既往诚孝恭敬。面上的笑意愈发慈和亲切,又对着当差的人嘱咐道:“外面雨凉,都当心侍候着!”
尉迟暄走后,太皇太后总觉心下不甚安宁,对郑姑姑道:“送信回南,秋闱到底发生了何事,让萧歧给哀家交代清楚!” 手掌不住拍着茶案,显然是动了怒气。
“太后息怒。” 郑姑姑急忙侧身为其顺气,又安抚道:“奴婢瞧着皇上并未动怒,想是与世子爷无关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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