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仍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随着来人开门的动作穿堂而过。

于案间笔耕不辍的年轻的帝王抬眼,看清来人后,素日眸中杀伐果决的凌厉被温和笑意取代。起身相迎,言笑关切道:“正是晚膳时分,祖母怎么来了?”

尉迟暄生母,先皇后袁氏早逝,他长于先皇荣贵妃宫中。而后,荣贵妃诞下二皇子,对尉迟暄的教养难免被亲儿子分了心思。太皇太后怜惜长孙,时常照拂,是以祖孙关系甚是亲厚。

“便是政务繁忙,也该照量着身体。” 太皇太后两鬓斑白,举止雍容温慈,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质韵不凡。打量着桌案之上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折,眉心微蹙,拍了拍尉迟暄的手。“近日特教郑姑姑做了你喜欢的素裹儿,暄儿与祖母共进晚膳可好?”

“郑姑姑回宫了?” 尉迟暄知道祖母遣郑姑姑带人到永靖侯府教规矩,心间一动,问道。

太皇太后见尉迟暄问起这事,嘴角带了几分隐秘笑意。

先皇爱美人儿胜过江山,甚至在痛失所爱后不过数月便追随而去,留下朝局动荡不安,内忧外患险些酿成大错。

她这个孙儿,眼见着诸多荒唐,便引以为戒,对风花雪月之事半点不放心上。只是如今看…似乎也不尽然。

“她回宫不过半个时辰。” 太皇太后打量着尉迟暄,着意道:“不如暄儿与我同一起听听回奏。”

“奴婢将太皇太后让沈氏嫡女进宫的意思,透露与永靖侯府,只是…” 郑姑姑面露难色,犹豫道:“似乎侯府并不愿意让姑娘入宫。”

“哦?” 未等太皇太后开口,尉迟暄抢先问道:“永靖侯府打算抗旨不成?” 俊眉微蹙,似不认同。

“如今尚未下旨,如何能说得抗旨了。” 太皇太后云淡风轻说笑着。环顾四周,挥挥手,令闲杂人等退下。

“永靖侯府老夫人突发晕厥,不知是否因此事所起。” 郑姑姑将在永靖侯府中的所见所闻悉数说出。

“荒唐!” 尉迟暄重重落下筷子,愠怒道:“便是他永靖侯府再显赫,仍是朕之臣子,入宫为妃还委屈了他家女儿不成!”

父皇执政最后两年,全副心神皆放在了永和宫,以致朝纲不稳,政务怠乱。他登基这一年,试图推行新政,却遭到诸多老臣的掣肘,尤以左相为首。他数次召沈庭霖议政,企图利用以永靖侯府为首的世家与左相一派制衡,奈何此人滑得如同泥鳅一般,皆以精力不济为由躲了去。

是以这次祖母提出召沈氏入宫时,他自然是同意的。

太皇太后见尉迟暄神色不愉,方要出言开解,便见宋诚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宋诚如今已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号人物,前朝的总管太监。步步高升,却仍是一副谦谨忠厚的模样。

“宣。” 尉迟暄坐下,收敛了外露的怒气。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老祖宗。” 来者并非绝色佳人,却自带一股子质若白兰的风流婉转。在庄重华贵的皇后服制之下,倒像是…提线木偶般,不甚相宜。

“永靖侯府的老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臣妾拿不定主意,特来问问老祖宗。” 皇后赵氏出身清远伯府,十五岁嫁入东宫,与皇上少年结发,相敬如宾,素有贤名。

尉迟暄神色晦暗不明,低头把玩着指尖的扳指,恍若未闻。

皇后似是未觉气氛尴尬,起身走到桌边,执起玉箸为太皇太后添了两样素喜小菜。和颜悦色缓缓道:“臣妾想着老祖宗与永靖侯府老夫人许久未见,定是想念得紧。便擅自做主,吩咐御膳房备上江南风味的菜肴。”

镇远将军府秦氏,太皇太后母家的萧国公府,祖籍皆是江南富庶之地。

“你这孩子,最知哀家的心思。”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微微侧身拍了拍皇后的手。“明日,召永靖侯府的女眷入宫吧。”

“是。”皇后唇边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为太皇太后的赞赏所动。手上不停,继续小心伺候着为其添菜,却被按住。

“息兰,哀家累了,回仁寿宫。”

尉迟暄起身相送,扶上太皇太后的手臂。“祖母,孙儿送您回去。”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兀自带着宫人走了出去。

“皇上的这对白雁别致,似乎不是宫中匠官的手艺。” 皇后笑意盈盈,状似不经意般,扫过摆在书案后木架上的一对玉雁。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言笑道:“古语有白雁为聘,以求好和。臣妾大婚时亦是得了荣贵太妃所赠金雁一对,却不似眼前这玉雁灵动。”

皇后口中所指荣贵太妃,正是尉迟暄的养母,先皇荣贵妃。

尉迟暄闻言神情淡漠,似乎这玉雁只是寻常摆件,全然将其放在心上。寻常语气道:“荣贵太妃的东西自是好的。皇后辛苦,无事便退下吧。”

皇后又眼风极快地扫了一眼那玉雁,面上的笑容不动如山,顺从道:“臣妾告退。”

走出御书房,瞧着外面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皇后身边的姑姑沧伈退到檐下道:“娘娘略等等,奴婢去取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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