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启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有幸与公主一同用膳。
两人位于京中第一酒楼的雅阁内,苗启文看着满桌的八珍玉食公主却丝毫不动,只要了一小碗燕窝,还是被身后的侍女端来几番查验,先是银针试毒,又将里面的燕窝捣碎,添了些凉水降温,而后徒手试过数次温度,才放心的放到公主面前。
刘棹歌浅尝了一口,便放下汤匙,抬起头看着坐于对侧有些僵硬的苗启文。
“苗公子不必拘谨,我不过出宫去慈济寺礼佛罢了,今日有缘相遇,苗公子可放下身份之别,我们便以萍水相逢的普通友人相待即可。”
刘棹歌微微一笑,举起茶盏主动与他敬茶。
苗启文立即端起茶杯回礼,也因刘棹歌的话稍微放松了许多,喝茶之余偷偷打量着眼前正襟端坐的女子。
她着装素雅,不施粉黛,甚至连一件贵重的首饰都未曾佩戴,如此简朴的出行,像极了京中普通人家的小姐。但举手抬足间,又彬彬有礼,不矜不伐,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和吴侬软语的嗓音,便能让人知道这不是寻常之人。
“公主与草民所想,截然不同。”苗启文大着胆子开口。
刘棹歌放下茶盏,弯起眉眼:“苗公子以为有何不同?”
苗启文不敢同她对视,赶忙挪开眼神,如实说道:“草民乃是商人之子,不应与公主同席用膳,更不应直视公主尊容。可公主好似不在意我的身份,敬贤礼士,还在慈济寺中出手相救。草民……十分感激公主殿下。”
虽然民间都传闻绍合公主仁善明理,但这毕竟是宫里的贵人,能够对一介草民有如此胸心,属实少见。
他也很是清楚,如果今日没有刘棹歌碰巧路过竹林,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那几个公子哥皆是官家子弟,自古商不与官斗,为了日后生计,他还不得手,为官之人看不起他们这些经商起家的乃是常事,他早已被那些人嘲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为他出头。
刘棹歌闻言,抿唇轻笑:“苗公子实乃妄自菲薄,这世间若是没有商人,货物如何流通,产物如何发配,车马镖局如何生存,北方的麦作如何传播至南方,杭州的茶叶又如何响彻京城。这些物件若都没有人贩卖流通,百姓的生活当是多么无趣。商人是最能洞察到地域产需和百姓所求,于经商一事中个个能镜烛犀刻,八面莹澈①。”
“若说为商还有什么不好,便是历朝历代都未曾重视平衡官商权益,致使商人始终低人一等,所为憾事。”刘棹歌说着便抬手舀一勺燕窝放于口中,垂眸笑道:“我久居深宫,浅薄之言随口一说,只是想开解苗公子莫要因商人的身份而自贬,不论处于何等境地,人当有志,不应自疑。”
苗启文听完这席话,整个人都怔愣了。
他曾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禁锢在为商则志浅的思维中,古人更甚有“商人重利轻离别②”等诗句,但凡为商,都乃是低人一等,从未听过有人肯对经商之人如此高的褒奖,还敢将官商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若非眼前人是久居高位的绍合公主,恐怕苗启文都在以为对方是蓄意嘲讽。
若方才还觉得公主只是个敬贤礼士的温婉之人,现下却觉得此女子仿佛心怀天下,令人不得不钦佩。
立于刘棹歌身后的顾洺微微垂首,侧目看向面前瘦弱不堪的身影,眸中带着探究与一抹兴奋。
苗启文端起茶盏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声音铿锵有力:“望公主能接受草民这一礼,这席话草民将铭记于心,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公主有令,草民必听令行之。”
刘棹歌闻言,含笑点头,温柔的眸子中似是溺出水来,对眼前此景十分满意。
虽然早知此人大有用处,但刘棹歌非是唯利是图才说的那些话,自古商人难出头,她不过是表以同情,自然亦不会亏待了苗启文,日后能够给予苗家的帮助只多不少,苗家商队也会于京中越做越大。
日后有苗家相助,就算国库被潘德福等人贪图一空,也能暂时周转一番。
回宫后,令刘棹歌诧异的是,刘子真竟然在安襄宫候了一个时辰。
此时日暮西垂,也已过了晚膳的时间,刘棹歌便让人端上茶水,好奇问道:“不知子真哥哥为何前来,可是有何急事?”
刘子真见到公主便面色微红,结巴道:“没、没有,臣是想送殿下一物。”
说着他便拿出一个香囊,是用红色缎面所织,上面绣着一朵悠然绽开的白色荷花,绣工上乘,小巧玲珑。
刘棹歌微微惊讶的接过,这香囊的确精致,除却里面的香料好似添放过多,样式倒很是讨喜。
刘棹歌笑了笑:“多谢子真哥哥相赠,如今子真哥哥已经入宫,过继在德妃娘娘名下,你我同为父皇和母妃的孩儿,不必多礼,子真哥哥唤我阿钰便是。”
刘子真脸色更红了,点了点头,见刘棹歌收下香囊后,高兴的笑了起来。
“说来正巧,阿钰也有一样东西要给子真哥哥。”
刘棹歌让寻宓拿来一枚平安福,递到刘子真手中,柔声道:“此物是今日于慈济寺所求,给父皇和子真哥哥各求取了一份,希望能顺顺遂遂,护佑安康。”
刘子真受宠若惊,赶忙收好平安福。
“谢谢阿、阿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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