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止琴停,骊姑风姿绰约地施了一礼,饱满的胸前几荡,殿中几多嘈杂中隐有吞咽声,在骊姑刻意的魅惑下,年轻的郎君们险些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万里挑一的美人,经了几年风尘,那股子媚韵是年轻女郎绝不会拥有的,郎君们感叹:尤物是也!

然他们眼中的尤物却只盯着主位上那一人,不休不怯,媚意流转,眼波里似含钩子,要拖人去那阿鼻地狱也心甘情愿。

骊姑抬眼瞬间,看见那主位上的公子初长眉隽扬,鼻梁瘦挺,面上带着未散的笑意,俊逸而风流,不似最初那样清冷,反而眸色深深,似含多情,让她这久经风月之人也不禁脸热心跳。

她缱绻地看向公子初,公子爱乐如此,她也让他满意,或许——

人们言她命好,连国君都无法勉强纳娶,却不知她不是不想归于后院,而是不能,若能安定哪个女子愿意如孤萍般漂泊,只是以往裙下公侯相互制衡,他们亲她近她,却无一人愿得罪他人独占她,如今她红颜渐渐老去,鲜妍不了几年,她自知等她不再有姿色之时便是她被弃之日,便望如日中天的公子初能救她于水火。

勾勾缠缠,怀着同样心思的不只有骊姬一人,樊娥也是翘首以盼,希翼精心准备的一晚能得公子看重。

“赏!”公子初高声道,声音沉而润。

不再多言。

骊姑眸中光芒熄灭,毕竟久经世事,落寞只有一瞬,极快便带着媚笑道谢。

“某欲求骊姑身侧的抚琴女姬,请公子应允。”酒壮人胆,讨要歌姬在筵席间乃常事,一年轻郎君为色所迷,开口求女。

公子初眉梢一挑,看了眼众女中抚琴之人,不甚在意道:“可。”

有人欢喜雀跃,有人咬碎银牙。

稚涼涼闻言朝樊娥飘去一眼,见那娇怯等待的面容瞬间刷煞白,只觉世事无常,这樊娥虽人前人后两样,在这世界也算年轻貌美,何况她满心满眼都是这公子初,那恋慕痴痴的眼神,足让男子自得,这公子初随手送人,可见着实不近女色,冷心绝情。

樊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时刻印于她脑海的郎君,心中悲恸,失魂落魄地下了歌台。

她满心失望,泪意涟涟,其余歌姬却十分羡慕,便是贵女也有些艳羡,入府这么久,她们当初的雄心壮志几被消磨殆尽,她们已是弃子,与其在后院孤苦,不如另寻出路,今日赴宴之人不是王公便是重臣,傍上这些郎君,也不算辱没门楣,自己等人是贵女,若得子傍身,未必不能重拥荣耀。

从主殿退下后,稚涼涼等人被领入膳堂,为准备歌舞,她们此时才吃上几口,厨房忙于筵席菜肴,无暇顾及歌姬,端到她们面前的尽是冷羹冷炙。

对比所见席间的色香诱人的金汤珍馐,稚涼涼眨眨眼,娇娇地皱起了眉。

筵席未散,无人得令将女姬们遣回,那些家姬也还在席上,得此良机,女郎们在前院庭间漫走,只有今日侍卫见到女郎才不会多怪,只有今日这公子初的前院才不禁女郎出现。

这几日未下雪,殿宇展现出它原本的样貌,巍峨幽寂。稚涼涼独自一人走在偏僻之地,前方便是后院,故此处十分冷清。

月漏疏影,冷风缓过,枯叶簌簌作响。

稚涼涼两指拈着斗篷帽檐,以防被风吹落,裙袖悠悠荡荡,耳间明月珰摇曳,她缓步走到后院门前,身后月色洒落,白墙投出一个绰约的身影。

推门之际,一暗影在墙上与之相叠,高挺修长。

稚涼涼惊愕回身,却被一大掌掩住口鼻,惊呼难出。

鸷初以手作纱遮住女郎的半张脸,眯着眼睛打量片刻,连系此女吟出的靡靡之音,几乎肯定。

呵,山野农女,如何成了他的歌姬?

他的歌姬。

鸷初心里咂品一番,眸中兴味而古怪。

女郎慌乱抬首,帏帽垂落,露出如云鬓发,金簪流苏嵌在那丝丝缕缕间,摇撞,摇撞进鸷初深潭般的眼里。

一如初见,她骄持俯眼下望,纯然澈美,撞到他因疼痛而睁的目里。如今她抬眼,黑瞳微缩,如受惊的小兽,慌步后退,更让人想将她捉住,鸷初不禁将手捂得更紧,步步紧逼,女郎不住后退贴靠白墙而止,郎君寸步不分,几乎挤挨在一处,将小兽围困于臂前方寸之间。

稚涼涼面孔绯红,美目呆愣,不是惊羞,而是不自在恐慌到极点。陌生的气味淡而雅,不容忽视地萦在她鼻尖周身,几让她麻痹,面上那宽大而瘦长的手掌散着热意,在冰冷的空气里溢出淡淡的白雾。指腹扣在细嫩的香腮上,薄茧清晰感触,稚涼涼浑身僵硬,肌肤颤栗,脑中空白,连挣扎都念不起。

“你是平兰进献的歌姬?”鸷初淡声,眉骨轻扬。

言毕他似才发觉举止不妥,皱起眉缓缓将手移开背于身后。

黑幽幽的广袖内长指相搓,指间仍感玉瓷细腻。

清冽低缓的男子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木杵击钟,敲碎了钟罩,使得稚涼涼重新凝神。

抬手将其猛推远,稚涼涼捂住心悸的心口,面上红潮退去,略微苍白,恨而恶地盯着眼前之人。

浑身如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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