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雨降临在沈府的那一刻起,沈轼的青春劫便降临了。

即便过去许多年,参加喜宴的人谈起见识过的美人,非姬千雨、欧阳傲雪和林倩儿莫属;而垂垂老矣的老屠夫和陈老石匠坐在一起,忆起人生中所见识过的所有宴会,首当其冲就将沈家的乔迁之喜推为第一:

那种盈气冲天的喜庆、热烈欢快的氛围、波澜壮阔的场景在贾国村的历史上,空前绝后绝无仅有,他们坚信史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经过十六个月加班加点的赶工和装修,沈家大宅终于在一片赞叹中大功告成。

沈俊发伫立在大理石精心雕刻的院门口默然端倪良久,仿佛站在一个崭新时代的门口。

“对你的城堡还满意吧?”年轻的工程师何思齐站在侧边,饱含信心、得意洋洋的问道。毕竟这也是他呕心沥血的杰作,为他的设计建造生涯增光添彩不少。虽然他才参加工作两年,然而连那些在建筑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师兄们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芒。

“小何!如果你和我能活到两百岁,肯定会见证它百年之后也不会落伍!”沈俊发因十分满意、骄傲的朗声说道。然后迈开得意的脚子,满面春风的指领众人入园观赏他用冰山一角精心打造的豪宅。

如果有外地人问起沈家,和蔼的老人马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指着那栋鹤立鸡群、如城堡般的豪宅,骄傲的说道:“那就是沈府!”

连一向缺少嫉妒之心的秦百升,在见识了沈府之后也嫌弃自家的小洋楼不够气派,吵嚷着要掀翻才住了三年的“老屋”,照着沈俊发的城堡重新盖。

要不是关顾“秦家山羊馆”的食客及时的提醒老屠夫,老屠夫腿脚轻快跑的快,骑在前来拆迁的挖掘机上就不肯下来,还真就让秦金刚的心愿得逞了。

“你不要新房子,留着给你这两个小侄儿安生也好。就当我出钱跟你买。”老屠夫指着跟随秦百召“衣锦还乡”的两个孩子,难过的对大儿子说道。

自从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秦百召,从县城灰扑扑的回来后,他没有指责一穷二白的秦百召,谁叫这个憨头憨脑家伙居然有哄女人的本事呢!骗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心甘情愿的给他们老秦家生下两个漂亮的男孩,这么看来,秦百召也并非一无是处。

老屠夫翻箱倒柜,把自己的老宝全部掏出来,堆在桌上红艳艳一大堆,连习惯了银行卡数字的秦金刚也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大大咧咧的老头子居然会存钱,他还以为都被老头子换酒喝了。

秦金刚哪里敢收他老子的钱,只是向老头子提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要他出面请求吴金芳给他重新找一处建房的风水宝地。因为他始终对吴金芳抱着灵魂上的敬畏——童年时代幻想游侠梦的秦百升,曾扛起吴金芳的大麻布袋非要跟他游侠天下,结果被吴金芳一袖子就扇飞,警告他:

“你跟着我没有路,跟着沈俊发才有出路!”

这句话一直烙印在秦百升的灵魂里。想象力匮乏的秦百升一直都认为吴金芳的袖子里藏着乾坤,既向往又害怕,这也是沈俊发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的缘由之一,更何况,沈俊发做起事来天生就让人折服。

所以,为了表达对沈俊发最大的敬意,他要借沈俊发新居落成这个天大的喜事上,表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礼金是一定要到的,而且比任何人都要礼金足;至于一副镶金边的山水画,他还没有达到沈俊发的审美水平;一只三足金蝉,俗气、俊发不稀罕,也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拳拳真心。还是他心细的老婆在和韩梅唠家常的时候留了心,好意的提醒了一筹莫展的秦百升,说道:

“我经常听韩梅姐提起她老家的梅花,你这呆子怎地不送些花花草草,比送金山银山都讨人喜欢。”

一语点醒梦中人,秦金刚立马就敞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震得房子摇摇晃晃,也不管孩子还在跟前,啄了一口他媳妇的脸蛋直夸“金玉良言”。

自秦百升在沈家大院栽上韩梅喜欢的梅花之后,正在为搬家礼才思枯竭的“四虎”,仿佛从上帝紧闭的房屋里找到了窗户,纷纷起而效仿。

这不,这会儿,韩梅正开心向围在她身后的一大群女眷介绍:

院里那些老根盘曲、绿荫翳翳的梅花,那是心地踏实的秦百升老弟亲手栽上的;门口那两颗苍劲虬扎的罗汉松,是陈定山表哥千挑万选送给沈轼的“招财手”;花池里这片正在争奇斗艳的牡丹花,则是李成顺大哥送给沈轻霞的“富贵花”;小山上的凉亭周边那几颗苍翠挺拔的黄山松则是罗怀安书记送给星雅的“遮凉帽”;绕着围墙旋转、枝干金黄翠叶欲滴的金镶玉竹,则是高大总管培养来为沈宅遮风挡雨的。

而那几颗树干壮硕、枝叶茂密的金桂和丹桂,则是她的大恩人钱百万花重金从外省移过来,赠与老爷子的“老来贵”。韩梅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正是钱百万在茫茫大雪中赶来,才将她从死神手中拉回来,故而一直心存感念。

至于小山脊梁的那座琉璃瓦小凉亭,是沈秉昌大书记出资亲自督造的,说是用来给沈老爷子夏天乘凉看风景。而当好奇的人问起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老梨树,韩梅沉吟了半响,有些伤感,叹道:

“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百年功德,在老爷子还年轻的时候就栽上的了。”

这些女眷,不是沈家的近亲,就是韩梅、高太太老家的至亲,提前几天就来送祝福了。他们早就听说过老爷子的功绩和高德,纷纷劝解韩梅:

“你也不要伤感!自古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不是他们兄弟姊妹现在都出人头地了,老人家可以安安心心享福了”。韩梅这才找到慰藉、稍稍感到心安。

凌晨五点,在吴金芳念念有词的祝福仪式完成后,振聋发聩的鞭炮声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人们,他们眯松着眼睛走出家门,看见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响水河流域;礼炮的回响惊起群山间成片的鸟群,结成一个巨大的“喜”字在空中盘旋转舞。直到太阳爬上山顶,才抢了烟火的风头。

他们欣赏完烟火表演,兴奋的折回屋里,耐心的洗洗漱漱,穿上最漂亮得体的衣服,对着镜子前顾后照、自得其乐,因为他们要去参加沈家的新居落成大典。

庆祝乔迁之喜的盛典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响水河因屠宰肥牛美羊、香猪海鲜,染成了鲜红色,浓郁的酒香一直飘到了数十里之外。往来不绝的香车宝马把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堵得水泄不通,还是秦金刚临时指挥挖机推出几十亩空地,才让交通活络起来。

沈俊发站在门口热情的接待了每位到来的贵客:不论是煤矿上的一个小矿工,或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亦或是素未谋面只为来混个脸熟的陌生人,沈俊发都表现得客客气气,温文尔雅,言语亲切的问候,态度恭谦的接待。

站在他身后的罗怀安和高子牙承着沈俊发的接待工作,喜笑颜开的把每位客人引进沈府、安排好座位。那里自有热情勤快的服务生端茶倒水、送点心——这些服务生都是村里年轻的姑娘,她们都是五虎亲自挑选的自家子弟或是至亲,实心实意诚实可靠,自愿承担起这项可以展现自我的任务。

沈秉昌偶尔也会亲自出来接待一些重要客人;沈轼则被高子牙强行拖来,跟在父亲的身后学习。他虽然表现得谦逊得体,却非常的不习惯,因为但凡来人认出他这位沈家唯一的大公子,就不吝夸赞之词。而他那女孩子见了也羡慕的小俏脸,还带着几分倔强的稚气,常常被夸得面红耳赤、局促不安,逗得身后的高子牙和罗怀安咧嘴哈哈大笑。

幸亏机灵的星雅发现被折腾的手足无处安放的沈轼,正向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星雅心领神会,谎称韩梅捉急找沈轼才将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才被拯救出来的沈轼拉着星雅,故意在屋里兜兜转转饶了一圈,又和那群无法无天的五虎高粱子弟混成一片。

这群团结的膏粱子弟,在学校就因胆大妄为蜚声在外,不是翻墙逃课就是拉帮结派打群架,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挑战校规校纪。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也因在批评大会上见惯了他们的面孔,成了他们苦口婆心的私教。

不仅老师对这群“老鼠屎”束手无策,连跑学校成家常便饭的“五虎”也觉得无地自容。经过深思熟虑,“五虎”重新拾起早已被蒙尘许久的“三斗米先生”教学方法,关起门,用巴掌和棍棒狠狠地伺候,才让这群小土匪规规矩矩待在教室、不出校门惹是生非。

还没安静几天,“五虎”又一起被请去学校聆听教诲了,因为这伙小土匪突然间就安静本分下来,反倒让他们的老师感觉到不习惯;经过细心地侦查,发现这几颗老鼠屎竟然爱好上了文学,学校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小女生都收到过他们海誓山盟、火辣辣的情书。

除了几个一心向学的乖乖女、颤抖着小手把情书交给老师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让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坏小子得手了,有的甚至趁黑牵着小手在操场上数星星。

“比他老子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这是秦金刚走出校门后,发出的真心实意的感慨。他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天不怕地不怕,但直到结婚那会儿碰一下他媳妇的小手都会脸红,还是他那俏皮的婆娘主动握上他的蒲团大手。

“我看着这情诗,多半是出自沈轼这小子的手。”罗怀安抱着一摞老师交给他们的罪证津津有味的品读,肯定的说道。虽然他家的独子罗彦卿在文学上也有几分造诣,但他心里清楚暂时还达不到这种水准。

高子牙、李成顺和陈定山也抢过几张兴致勃勃的品读起来,至于秦金刚,他识字不全、不想鼻子插葱装大象。等他们传看完,一致赞同罗怀安的看法,纷纷苦笑起来:

“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

据老师的夸赞,沈轼这小子虽然也重义气,偷偷陪着五虎之子秦知书、罗彦卿、陈宇、李霄他们打了几场架,但是学习从来不落下,成绩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那是有目共睹。连老师也猜测沈轼情书可能倒是收到不少,但是却没发现小家伙谈恋爱的迹象。

而对于从来没有请沈俊发来喝茶的缘由是,秦知书几个把打架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沈轼洗的干干净净,他们老师也是苦于木有沈轼打架的证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沈轼这个坏小子讨人喜欢。

五虎一问起被称为“沈家四杰”的星雅,老师也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谁不希望有这样的孩子?整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漂亮可爱得一塌糊涂,学习就像喝白开水,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跟着沈轼参加中考。关键是,嘴甜的流蜜,老师们都喜欢这个孩子。

一聊起和星雅、秦甜甜同年级的高家小公子高易昊,老师也被逗乐了。这个才上初一的小豆丁,也是个好战分子和调皮鬼,打架泡妞一样没落下,一有空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秦知书的那些高年级称兄道弟。连发现这个现象的老师也吓不住小家伙的热情,按照小豆丁自己的说法“他们那个年级的孩子都太幼稚,玩起来没劲”。听完这解释,高子牙一口茶水差点喷在教导主任苦涩的脸上。

五虎的子弟们没有在教导主任的威逼利诱下把沈轼供出来,五虎却把他的事迹统统向沈俊发抖落出来。

他们从学校回来后就找着沈俊发开怀的畅谈起来,如果是打架斗殴这般关乎人生安全的大事,那是他们头等关照的重点,毕竟这关乎他们未来的接班人。至于谈情说爱这种人生大事,他们反倒感觉难以启齿,毕竟他们也年少轻狂过,回家教训一顿让他们不要出格败坏风气是可行的——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管得住,那么这个社会将无法前进。

“这帮小土匪简直就是活宝!祸乱人间呐!学习是跟不上他们的哥哥姐姐了!”沈俊发看着五虎带回来的那堆铁证如山的情书,也觉得好笑。不过却正经的告诫五虎:“小树好调教,长大就掰不直喽!即便不喜欢读书,也要把这伙兔崽子按在学校多学几年!”

为了这帮调皮的小家伙,沈俊发哥几个可谓费尽心机,在他们升入初中的时候,就在县城买下了一栋小区楼,一来,好照看这伙小土匪的生活和学习;二来,他们经常出入县城也有个落脚点。他们挑了几套喜欢的楼层,剩下的都奖励给煤矿上的大功之臣。

沈俊发还一度担忧,身材娇弱的像个女孩子、温柔腼腆的沈轼缺乏男性的特征,担心他长成个娘娘腔。直到见识了沈轼的“斑斑劣迹”,他才彻底放心下来,快活的和五虎交流起管理孩子的办法。但,沈俊发还是找着机会对着沈轼苦口婆心的说道了一通,严肃的告诫他:

“如果你想将来走的更远,最好趁年轻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出门前,他瞅着身材单薄的沈轼,叮嘱他:

“多吃些长高点!家里又不是缺吃的!”

沈轼何尝不想长快点,小他两岁的星雅,个头都快赶上他了;热心的老师也关心他的身体,给他颁发一个“了不起的小不点”的安慰奖,这成了他青春里一块从未袒露的心病,佛如他的逆鳞。

更遑论人高马大的秦知书,还有他胖墩墩的妹子秦瑶瑶——继承了屠夫世家的强大基因,吃的像个吹起来的气球。

早些时候,因为对欧阳华定娃娃亲一事难以释怀的秦百升,谁叫那晚的宴会上是看不清人心的他擒住了沈轼呢!为了弥补沈轼的悔婚之伤,秦百升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要把自家的闺女秦瑶瑶许给沈轼做童养媳,吓得沈轼小脸苍白拔腿就跑,见着秦金刚就躲。而当事人秦瑶瑶,每逢见着沈轼就表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还时不时的对她抛媚眼,常常激起沈轼一身的鸡皮疙瘩、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当时的沈轼就在想:秦瑶瑶他是宁死不从的。至于秦百升的小女儿小甜甜,倒是不错的,见了沈轼就会追着甜甜的叫“沈轼小哥哥”。小甜甜是他们家唯一继承了母亲阴柔之美的孩子,丽质天成,连秦金刚也藏不住对小女儿的偏爱。随着年纪渐长,沈轼才明白那是秦金刚开的玩笑话,至此祛除了这块孩童里的阴影。

至于高子牙的长子高健、李成顺的长子李优然和陈定山的长女陈娇,早就成了沈轻霞的护花使者,追着沈轻霞和沈天泽的脚步到市里上了高中。他们最有希望成为本村新时代第一批成才的大学生,连假期都在忙着补课,为明年的高考冲刺。沈轼听母亲说,他们下午才能回来参加自家的庆祝大典。

让沈轼感到安慰的是,还有秦知书、罗彦卿、陈宇、李霄和高易昊这几个死党和贴心知己,暗地里把嫉妒沈轼的优秀、嘲笑他“小不点”的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

沈轼才绕过院子中央的金蟾吐水小喷泉,就被躲在暗地里冲出来的陈老石匠一把逮住胳膊,把他领到临时搭建起来、用来准备这次喜宴的大厨房里。老石匠背着众人、蹑手蹑脚抽出一大盘蒸熟的腰花肉、挤眉弄眼的对沈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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