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间狭小而明亮的青瓦房,窗外小院中紫藤花枝蔓如瀑、开得正好,密密地缠满了两株高大梧桐,像荡秋千一样在凉风中轻轻摇摆。

这是十七岁的许绣氤在长沙城中的家。房子是租来的,但她很喜欢这里,每天都把屋子和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午后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弟弟走到紫藤花下,迎着淡淡的阳光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花瓣,心里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

她知道,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父亲失了一趟镖,一趟价值非常昂贵的镖。韩家送往荆州的货物保价十万两银子,现在五天的期限已过,货物找不回来,官府也没有消息,按照合约韩家的损失要由镖局来赔。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他们全家和舅舅一起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出来。

现在父亲又到镖局去了,和大伙儿一起商议办法。母亲在唉声叹气甚至哭天抹泪几天之后,想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法子。

“绣儿啊,快去翻箱子,把最破最旧的衣服都找出来,咱娘儿几个换上。我带着你们几个丫头小子去韩家求求情。”

母亲挽起袖子说干就干,几个弟弟都来帮忙,一边乱翻一边高兴地打打闹闹,把屋子里搞得一团糟。

许绣氤不乐意,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她知道要脸面:“娘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成了讨饭的吗?”她抱起小弟弟,转身走出了房门。

母亲也急了,冲着她的背影嚷:“那你说,有什么法子呀?赔不上钱来,就得全家老小撵到街上去,那就真成了讨饭的了。”

一个穿着红衣裳、名唤果儿的小女孩从院门外跑进来,冲着紫藤花下的许绣氤喊:“许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小弟弟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许绣氤把他送回床上,走出门来。

墙根下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眼睛又大又亮的年轻人。他的脸上看来似乎有些疲倦,却依然挺直了身子,向着她笑了笑。

她认得这个人,虽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个月前的下午,她正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买针线,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进了巷子。他来到近前,忽然就像被当头打了一锤子似的,钉在地上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是带着一种惊讶而激动的表情痴痴望着她的脸。

许绣氤脸上红了红,针线还没有买完就低下头走进了院子。

年轻人跟了进来,在距离她几步远外站住,淡淡笑道:“姑娘,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走得渴了想讨碗水喝。”

她笑了笑,走进屋子,倒了一碗水,叫大弟弟端出来递给他。

从此以后,这个年轻人每天都会在下午的某个时辰走到她的门口,很有礼貌地向她讨一碗水喝。

慢慢地两个人就熟悉起来,他每次来时,有时她坐在院子里绣花,有时抱着最小的弟弟站在台阶上看着其他孩子玩耍,她不再躲闪,自己把碗端给了他。

有一天已经是傍晚,天就快黑了,她正要关上大门,忽然看见他从暮色中飞快地跑过来,仍然微笑着跨到她面前,把一只手撑在门上。她只是很奇怪,这个人跑得这样快,居然不累也不喘。

每一次他接过碗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激动而柔情的光芒,就连双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仿佛碗里装着的不是清水,而是黄金珠宝。

有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向他笑一笑,他便更加激动起来,眼睛更明亮、笑意更深,男性的喉结在微微上下抖动。她不敢看,脸上更红了。

偶然有一天在两相对视时,她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她赶紧低下了头,收回碗就跑进了屋子。她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但父亲很钟爱她,让她读了几年书。男女授受不亲,她懂。

他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今天的样子似乎有点异样。许绣氤的直觉告诉她,他在尽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故作轻松地想要保持着平和。

她看着他,心里轻轻地跳了跳,却没有说话,也不敢有任何表情。

他激动的眼神黯淡了些,神情很失落:“三天不见,就不认识了吗?”

许绣氤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家也许很快就要搬走,不知会搬去哪里,今后的日子会很苦。也许,永远也不能再见面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良久,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我、我希望成为你的好、好朋友。”

她吃了一惊,只觉得手腕上一麻,脸上红了,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你。。。”他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只觉得冷风钻入衣襟,全身都已凉透,颤声道:“你信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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