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方乐还在伟岸的东宫中,殿门外,禁军把守,潘挚忽然想起,自她嫁入赵门,从未踏进东宫半步,不止这座东宫,其他宫宇更是不敢随意看上一眼,枉论踏入。
殿门“吱吖”一声推开,方乐爬俯在床榻沿上,长发飘散,发饰散落一地,衣袍依旧十分华丽,只是沾染了许多泥土,还有些磨破剐蹭,显然是一番倒地拉扯后留下的。
“大嫂。”潘挚的声音比之殿门推开的声音更加突兀,方乐一下回身,似乎在验证是否看见了那个不愿再见的人。
“呵,呵呵,来瞧我笑话了?如何,快意吗?”方乐笑得狼狈。
“大嫂,我与你甫不过见面,对我恨意竟这般深,我自认为不曾对你做过任何坏事,实在不明,此番是来求解的。”
“没有做过?对,三王妃潘氏的确,清清白白,就像你手中的血玉镯,犹如血色那般污浊,偏偏就是这样通透,一眼就能望穿,可是你的家族呢,你的势力呢,你背后的依仗,成了赵德昌夺嫡的资本,现下跟我谈无辜,何曾无辜。”
“你胡说,王爷不曾有夺嫡之念,大哥与三郎一母同胞,一同长大,感情这般深,大哥对三郎也是关怀备至……”潘挚渐渐说不下去。
“哈哈哈哈,对,夫君对这个弟弟尤其好,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她当着张旻的面,指着集英殿宝座,说他必定要得到这个位置,我还当他是个浪荡不羁的少年郎,也以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可我万万没想到啊,潘家竟还出了一个二八的小女儿,正好匹配,匆匆忙忙迎娶,连那身嫁衣,还是从前我这个楚王妃用过的,弟妹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婚事,三个月就给办了?寻常百姓家,婚事至少也要半年时间筹备,而你这个出身贵胄,高门之女,嫁给当朝三皇子,只须三个月。”方乐说完,再次仰头大笑。
潘挚一时震撼,无语凝噎。
“若是你想知,我这个大嫂,能告诉你……”
又一次笑声传来。
“我没有投毒,我没有弑夫,我对夫君的之心,深情厚意,岂会害他,怪就怪我棋差一招,让赵德昌先得了手。”方乐恨恨道。
“不可能,大哥之后,还有二哥,二哥……”潘挚变得犹疑不定,当朝立储,立储立长,赵元佐被贬,后面还有二皇子赵元佑……赵元休想要帝位,除非前面的两位不再拦路,而不拦路的唯一办法……
“自古以来,皇权宝座,就是鲜血得来的,太祖如此,当今皇帝如此,他赵元休想要那位置,只能学他的父亲,弑兄,夺位,用尽手段。怪只怪我,分明早早就知道真相,分明早早就知道赵德昌的图谋,偏偏让他得逞……”
“方氏,休要妄言。”
“妄言?潘秋夕,你且瞧瞧,瞧瞧。”方乐挚着床榻旁一壶精致的酒壶,牵机,听说过吗?
潘挚当然知道牵机为何物,因为潘美的缘故,那日与赵元休聊起南唐后主李煜,赵元休告知她,李煜是死在一种叫作“牵机”的毒药手上。
这是……
“潘秋夕,我杀你,为的是皇权,你站在皇权中心,注定不能置身事外,皇权之内,没有人是无辜的,今日你死,我便会是这大宋朝至尊之人,今日是我死,是我输了,不怨,我虽恨你,归根究底,,原因不在你,若是真如他所愿,登上宝座,还请你,帮我照料夫君,他,不该输……还有,现下你赢了,那就赢到最后,否则,我不甘。”方乐狼狈的落了泪。
“冥顽不灵,我与你本无仇怨,大哥还有……你们的子女,我也会替你们照料,还有,大嫂,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潘挚说完跨出殿门,方氏在她身后仰头长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也似乎是在笑潘挚,直到走出许久,那笑声犹自在脑中徘徊。
上了马车,潘挚终于抑郁不住,手里握着一块小小的绢帕,痛苦不已。
潘挚径直来到书房,果然,赵元休还在,一脸颓废,趴在书案上,满地的书籍墨宝打翻在地。
踏着月光迈入,潘挚缓缓说道:“妾听闻,东京城内,每年乞巧那日,有一位老先生会给过往的年轻女子画像,饶是妾日日在深闺中也听闻,那日偷偷跑出府,独自跑上集市,找了那位先生,先生予我描绘,完了说了一句话,我那时不明其意,只顾着瞧那份画卷一眼,可惜,一眼也未敲着,被一股大风吹走了,先生妙手,妾遇上了郎君,妾的郎君爽朗大方,不拘小节,还有点流氓,强聘娶之。”
说到这潘挚不禁苦笑,“可妾渐渐发现,与我朝夕相处的人,虽对我恩爱有加,处处护着,事无巨细的安排着,但总觉得有点不同……有点不同……到底哪不同了呢?妾想了七日都没明白,可就在刚才,妾又好像明白了。”
月光照着潘挚的小小的身影,竟在屋内形成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三娘这些时日累了,我扶你回房。”赵元休支起胳膊,艰难起身,走到潘挚身边伸手欲扶,潘挚肩膀一斜,寻了书房内一座椅子坐了下去,他垂下手,“是张旻告诉你的,还是方才,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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