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秋夕?”相士试探般的唤了声,接着示意唐氏取下挂在青云腰间的罗缨,那魂魄见到这罗缨,不由自主的伸手触摸,竟能触碰到,自己的身子也越发清晰,终于说了一句:“挚,我是秋夕......不,我是如若,秋夕早已死了,早已死了......”
李相公忍不住向前询问:“大师,这像是得了失魂症,鬼魂也会得失魂症吗?”
相士看了看,寻常鬼魂只有到了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汤才会失忆,这看上去,更像是已经魂魄被震碎了,刚巧震到伤了元魄,无奈他只能继续摇铜铃,让她安静下来。
“娘子,我女儿尚且无辜,求你离开吧,人鬼殊途,每月十五,我必回给你烧些纸钱,求你了。”唐氏跪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没几下,额头磕出了血。
李相公沉吟片刻,终于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娘娘是哪朝的皇后?”不管是发式服饰,都是本朝服饰,这位相士从开始便唤身穿凤袍的魂魄潘秋夕,潘家出过皇后的,唯有真宗皇帝有一位追封的皇后,章怀皇后,可章怀皇后去的早,死时仅仅是王妃,怎么会凤袍加身,论容貌,是如何都配对不上。
那魂魄望向床榻低声道:“我不是皇后。”
李相公一惊,心中也确定了,这的确是位追封的皇后,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无心在此,可我为何在此?那日我感觉好暖,忽然醒来,就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十分可人的娘子,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可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动弹,她忽然站起身,就往我身上撞,我只觉身子开始好暖和,后来便开始发热,再后来又沉睡了下去。”
相士也很奇怪,这与祖父的交代完全不同,难道是,连祖父亦不知自己要找的女魂是谁,可若是连魂魄自己都无法记得生前的事,是无法替她超度的。家族几辈子都在寻找她,好不容易在自己这一辈找到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对,李家姑爷曾说罗缨有东西在流动,他抓起罗缨,又念了几句,罗缨发出了红色的光,越来越亮,照到了女魂身上,女魂的表情从开始的温和变的哀伤最后震愤,终于淡淡的平复。
李相公再次试探般的问道:“你是真宗皇帝赵恒的妃子?”他原本只是想解惑,他无论如何也想知道,要知道,真宗皇帝的朝代早已过去了百余年。
没想到原已经安定下来的女魂,面色忽然变得狰狞痛苦,大嚷着:“我与赵恒,不共戴天。”
相士用力的摇晃着铜铃,急急道:“你原该投胎,都是那般贪财的之辈祸害了你,只有你把一切都说出来,才能早日落黄泉,得以解脱。”
女魂望向相士,道:“他说在等我,我真能去与他做伴吗?”
相士点点头,女魂闭上双目,却无法挡住那份萦绕脑海的记忆,眼前浮现了那些人的身影,记忆中最深的,是逃离那日,她对刘娥说:
“今日出了这个门,刘娥,你最好每日都要烧香拜佛,祈祷我不会再回来,若天地间真有因果循环,有我潘氏秋夕归来的一日,那便是我为阳生复仇之时。”
刘娥愣愣的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我是你的劫。”过了许久,潘挚道。
“我也是你的劫。”刘娥凄婉的一笑,对上了潘挚痛苦的目光,眼眶有些湿润。
潘挚想对她说,我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是,我们不该遇见……
打开房门,含翠正立在廊下看向屋内,面无表情,僵直着身子的站在那,仿佛,她从不在此处。
潘挚拉过她的手欲带她一同离开,她退了一步,默然道:“娘子若安好,官人他便安好,奴婢亦安好,这里,是官人曾经的住处,奴婢想留在这里,陪伴他。”潘挚收回僵住许久的手臂,不再强求,她……何尝不想与他同生共死,然而她不能。
“含翠,是我对不住你。”
含翠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伤感的之色,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终于红了眼圈,这是两月来,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娘子。”
潘挚深呼一口气,不愿再看她,她不明白,为何她们都要如此,她犯下了弥天大祸,堂堂大宋王朝襄王妃,与人私奔,至娘家于险地,没有人责怪他鲁莽,肆意妄为,或者责打一顿。
父亲容她,母亲容她,素来鲁莽的四哥潘惟清在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也这般容她。
步伐愈发沉重,走出后门,见到亦在后门焦急守候的龚美,“终于来了,快走,那些人拖延不了多久。”
邹小乙正悠然地倚在马车旁看向天空,脸依旧那样沉静,两人的处境,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邹小乙看见她,跳下车,打量她周身无恙,转身对她身后的刘娥深深作了一揖。
刘娥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在潘挚身上。
潘挚没有看她,径直跨上马车,邹小乙随即驾车离开,渐行渐远。
离真定县城门尚有段距离,潘挚打开马车小门,唤住驾车的邹小乙:“兄长,你看。”
邹小乙回头顺着潘挚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方黑烟缭绕,隐隐看到几点火光,正是他们方才出来的小宅院。
四周驻足围观议论的百姓愈来愈多,邹小乙趁着人群涌动,一扬马鞭,马车再次缓缓行走,潘挚手心紧握罗缨,望着来处,眼泪滚滚落下,今日后,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都彻底离去。
泪水迷蒙,眼前黑烟夹杂着艳红的火光,潘挚仿若看到含翠,穿着一袭白衣青衫,唤着“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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