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会儿正高兴着,顾筠毛遂自荐,她自是点头同意的:“去吧,孩子,让哀家同郭太妃也瞧瞧你们顾侯府的名堂!” 得了太后的恩准,顾筠当即便挽了袖子,寻许姝要了她手上拿着的长弓,拿过她背在背上的箭匣。 许姝是知道顾筠深浅的,见她这幅较真的架势,对一旁的杨瑾吐了吐舌头,再回过头来轻推顾筠一下:“阿筠,你可记得见好便收,别表现得太厉害了,把我刚刚那几箭的威风给灭了……我回头可还要治军的呢。” 此时,正在教弓的顾筠嘴角一扬,笑许姝道:“你刚刚那几箭中规中矩的,想表现得和你差不多,挺难的。” “哼!”许姝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理会顾筠,自去勾了杨瑾的胳膊,“阿瑾你瞧她,仗着自己有些功夫,这就要在我部下面前杀我威风了!” 杨瑾瞧瞧顾筠,再回头看看许姝,笑道:“阿筠这般厉害,你聘她做你女子军的教头不成?” 杨瑾这话让许姝的眼睛亮了起来:“阿瑾所言极是!我正愁着没人同我一道儿练这些人呢!” 杨瑾和许姝的对话,顾筠只装作充耳不闻。她穿戴好箭匣,拿上长弓,对着太后、郭太妃学着男儿的模样拱手行了一礼,道:“臣女技拙,还请太后、太妃莫要取笑。” 太后两眼笑眯眯,对顾筠挥了挥手:“你自去罢,把你们顾家的功夫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臣女遵命!” 顾筠言毕,从箭匣中摸了一支箭来,搭箭挽弓,扯着弓弦的右手一松,那支箭羽便如激出的花火般射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箭便“哐”地一声射中了对面靶子上的红心! 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喝彩,顾筠又迅速地从箭匣中捏了一支箭,搭弓射出!又是“哐”地一声,这箭直接将前一支箭沿着箭羽从中劈做两半,再次射中了靶子的红心! 第二箭仍钉在靶子上颤抖,顾筠的第三箭随即而至,再度将前一支箭从中劈开,射中靶心! 取箭、射箭、再取箭、再射箭……箭羽划破长空的声音不绝于耳,顾筠的动作利落潇洒,不多时便将一匣子的箭翎尽数射出,支支皆是劈开前一支箭羽,命中红心。 最后一支箭射出,顾筠伸手在箭匣中摸了个空,方放下手中长弓,转身,对太后和太妃恭谨作揖:“雕虫小技,让太后、太妃见笑了。” 空气安静下来,在场的众人才想起为顾筠露出的这一手喝彩。太后和太妃二人更是一脸的赏识,颔首不已。 虽然许姝一早放了话叫顾筠不要抢自己的风头,可看到她露的这一手,却比场上的任意一个人都兴奋。 许姝十分亢奋,一冲上来就抱住了顾筠不撒手,蹦蹦跳跳地同她说话:“阿筠阿筠!你可太厉害了!你回头了给我的女子军做教头好不好?!就教她们射箭!” 顾筠成了场上的焦点,许玫那白眼真真是恨不得要翻上天去。嘴里叽咕着损顾筠的话,许玫将广袖一甩,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看风景去了。 瞟得许玫走到阅马场西边的柳树下玩手指,顾筠凝眸想了一想,又拱手对太后道:“太后,方才臣女所示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不足展示我顾家箭法之万一。” 太后一听,稀奇了:“那怎么样才能展现你们顾家的箭法呢?” 顾筠垂首答曰:“顾家箭法,杀敌第一、狩猎第二。此二者境遇皆不在眼下,臣女想了一想,只有那随风舞动的杨柳值得一射。请太后允臣女为您表演’百步穿杨’。” 听闻顾筠如此说来,太后往旁一看,就看到阅马场两边种着的杨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随着夏日的凉风摇曳不已,婀娜多姿的,看着着实比立定不动的靶子难射中多了。 顾筠这般想要表现,太后自然愿意给她机会,便点了头:“那阿筠你就再给我们露一手罢。” 太后话音一落,许姝便抱着一个装满了箭羽的匣子跑到顾筠身旁,给她将身上空了的匣子换下。 而一旁的杨瑾摸不透顾筠此番用意,只凝着一汪秋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换上了新匣子,顾筠捏了箭,搭弓、引箭,看似随意地一松弦,“咻——”地一下,射断了一条柳枝。 顿时,掌声雷动。 太后同郭太妃对视一眼,皆是满面的赞许。 杨瑾只盯着顾筠引箭的那一面杨柳树,想要从中寻出端倪来,却未寻得。 顾筠一箭即中,又从匣中捏了一箭,再发出去。 “咻——” 又是一条飞舞着的柳枝被利箭拦腰射断。 如是三番,在顾筠引上第四箭时,杨瑾只见两人合抱粗大的杨树后,转出来一个身着单丝罗石榴裙的少女,珠光宝气的,不是许玫,又是谁? 甫才认出那人是许玫,杨瑾就听到耳边的顾筠轻呼一声“啊哟”,紧接着弹弦之声响起,想也未想,便朝着许玫高呼了一声:“郡主小心!” 可寻常女子的反应哪快得过箭矢?待许玫听到杨瑾的示警回过头来时,顾筠发出的箭羽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许玫花容失色,惊恐地叫出了声音。 “啊——!!” “咚——!!” 利箭击中钝木的声响生生掐断了许玫的叫喊。 杨瑾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紧,眼前一炫,再一看时,却只见那支箭插过了许玫挽得高高的飞天髻,将她整个人钉在了树上。 许玫满头的珠翠洒落了一地,惨白着一张脸,眼睛更是吓得要掉出眼眶去。因头发被箭嵌到了树上无法坠下身子坐下来,许玫只能靠在树上瑟瑟地抖着,想哭又不敢哭地,委屈又害怕。 看到人安然无恙,杨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闯了祸的顾筠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扔了手里的长弓,忙提了裙子跑上前去。 见到顾筠动作,许玫的日常跟班刘雅倩和张可盈也忙不迭地追上去。 “郡主!你没事吧?!” 大老远地,顾筠冲着许玫叫道。 就在此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掠过,轻飘飘地落在许玫身旁。 杨瑾定睛一看,辨认出那穿着月白直身长袍的男子,正是那日郭太妃寿宴她在畅春园遇到的、跟随在太子许晟身边的两位公子中的一位。 像是为杨瑾解惑一般,一旁的许姝叫出了他的名字:“咦,既白表哥怎么来了?” 杨瑾一听,明白了——这人当是皇后的亲外甥、当朝左相沈维之长孙——沈既白。 只见沈既白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就着插入许玫发髻的箭支拦腰一挑,挑断了那箭支,将其从许玫发间取了出来。 感觉到头上一松,许玫双腿一软、“呜呼”一声,瘫坐到了地上,抱头大哭起来。 这时候,顾筠已经奔到了许玫跟前。 沈既白将手中的断箭往地上一掷,指着顾筠就数落:“阿筠啊阿筠!你何时才能收起你这爱摆弄所长的毛病?!这畅春园可是你能随意弯弓射箭的吗?!伤了人可如何是好?!看你今日家去后外祖父又该如何罚你了!” 在沈既白数落顾筠的当口,刘雅倩和张可盈已经蹲在了许玫的身旁,一边轻声地安慰她一边给她递手帕搽眼泪。 顾筠探着头看了一眼许玫,然后冲着沈既白翻了个白眼:“郡主不是好好的么,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你……” 沈既白刚要再说顾筠两句,前头就传来了太后的声响:“怎么啦?!玫儿受伤了吗?!” 太后话音一落,顾筠便转身“扑通”一下跪倒了:“太后!臣女方才不知怎地脚下绊了一绊,这箭便失了准头,不慎射向了郡主!好在郡主福厚,这一箭未伤她身体,只射中了她的发髻。虽然郡主平安无事,但也吓得不轻。臣女不敢祈求太后宽恕,还请太后重重责罚臣女,莫让郡主觉得委屈了!” 一番话说完,顾筠深深地磕了个头,长跪不起了。 这时候,许玫也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当即就指着顾筠大骂起来:“顾筠你装什么装!你根本就不是失误!你这箭摆明儿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公报私仇!你小肚鸡肠!你你你你……你就是个小气鬼!你们全家都一个样!无耻!卑鄙!” “够了!”太后厉声打断了许玫的指控,冷冷地看向她,“许玫,你这是连皇后也一块骂了,是不是?!” 听到太后这冷飕飕的一句,许玫只感觉到自己脖子一凉,马上惊惶地扑到地上跪倒:“太后明鉴!臣女绝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收回了落在许玫身上的目光,对顾筠道:“阿筠你也说了是无心之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知道自己错了,那回头改正便是,哀家就不罚你了。” 断完这道公案,太后扶了身边老嬷嬷的手,又道:“和你们闹了一天,哀家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一旁的郭太妃见状,也笑眯眯地开口:“那我也回去了,你们自己顽罢。” 两位人物如此说了,在场的各位贵女便行礼恭送太后、太妃离去。 待得太后、太妃走得见不着人影了,顾筠方才从地上起身,一把挽过了杨瑾,寒声对许玫道:“许玫,今日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下回,你要是还敢打我们家阿瑾的坏主意,这箭,我可就不能保证它射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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