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怎么听都透着奇怪的对话落在鸢罗耳里,无疑令她产生了好奇心。  趁其他人还在各自寒暄,她忙挪了挪身体凑过去低声问齐谣空:“他们说的那位长老是谁呀?”  可事实上,作为一朵毫无修为的花,她便是把声音压得再低,也避不过那些人的耳朵。    所幸齐谣空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好谈论,或者说需要避讳的。  他伸手抹掉她嘴角那点流光果汁液,道:“是我师父。”  鸢罗立刻有了印象:“阿容的老朋友!”  他笑着点头:“对。”    一个问题得到解答,还有另一个。  “那为什么那个白胡子爷爷要说活着也只能当他死了啊?”鸢罗又问。    话音刚落,不等齐谣空回答,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掩了掩嘴,道:“我有没有叫错?”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偏偏齐谣空就是听明白了。  他轻摇了摇头让她放心:“宋长老并非天生白发,你这么喊倒也没错。”    至于那句“活着也只能当他死了”,其实不是宋长老脾气差不给同门面子,而是那句话根本出自齐谣空师父本尊。  十五年前他无心再理俗事,坚持要把掌门之位传给齐谣空,自己则继续去闭关的时候,震惊了整个昆仑。    当时长老们轮番上阵劝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  结果他就一句话:“我能做的,我徒弟都能做,哪天我死了,这掌门之位定是他的,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便当我已经死了。”  话是他自己放出来的,现在宋长老同人说起他时如此形容,也不能说是错。    鸢罗听完其中原委,不由得对其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问齐谣空:“那他什么时候出关?”  齐谣空:“他老人家向来随性而为,闭关也从不拘年限,何时出关这种事,旁人根本揣测不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乐意了就出,不乐意谁都拿他没辙。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当年他让昆仑众人权当他死了,也算是一句忠告。    鸢罗:“可掌门哥哥不是他的弟子么?”  对于尘世间的人情世故,她虽未彻底通晓明彻,却好歹知道师徒关系是不一样的,不同于普通同门,也不同于寻常长辈后辈。    齐谣空:“我师父待谁都不亲近,包括我。”  “当年若非被师祖念叨烦了,他怕是连徒弟都不会收一个。”    鸢罗啃着流光果思忖片刻,道:“可他最后还是收了你呀。”  齐谣空望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笑了,说你知道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吗?    “为什么?”  “因为我天生白发,在那批弟子中最好辨认。”    提到这些年少时的旧事,他的神情和语气始终云淡风轻,仿佛那于他而言早已是东流逝水、昨日前川。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如今的他是昆仑掌门,是当之无愧的四境之首。    但鸢罗却不知为何听得有点不舒服。  她想了想,另取了个流光果放到他掌心,道:“掌门哥哥也吃。”    这番“交头接耳”又“动手动脚”的互动落到其他人眼里,难免引起注意。  云水宫宫主更是忍不住多瞧了鸢罗好几眼,最后忍不住出声道:“不知齐掌门身旁这位姑娘是——?”    齐谣空:“她叫鸢罗,是我师父的故人托付我照看的。”  云水宫宫主:“……”  虽然宋长老用活着也只能当他死了来形容齐谣空的师父,但那位爷当年的声名委实过于骇人,哪怕到了今日,也依旧有叫人不敢多作议论的本事。  至少云水宫的新宫主就收声没再问了。    他作为四大仙门之一的掌门尚且如此,其他小门小派,自然更不敢多言。  至于桃源和莲华寺,一个同昆仑关系微妙,另一个专注佛家清修,俱无纠缠八卦之可能。    在这样略显诡异的气氛里,灵泉宴总算正式开宴了。  正式开宴就像一个能叫人放松的信号,令底下那群拘束的弟子瞬间放开了手脚,与周围人热切地交谈起来。    他们交谈的内容极丰富,从各自的修为进境到游历所感,甚至此来昆仑路上的见闻,天南海北,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至兴头上还会起身切磋一番。  相比他们,跟着齐谣空过来的鸢罗就纯属蹭吃蹭喝了。  她就着灵泉啃完了桌上剩下的流光果,直呼味道好。    齐谣空见状,干脆把她先前分给自己那个也还给她,“这么喜欢就再吃一个。”  她摸着肚子,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软软地拒绝道:“掌门哥哥吃嘛,我吃饱了。”    “真的饱了?”  “嗯!”她点头,正要再说两句撒娇的话之际,忽听阵口处传来了一阵不太寻常的喧哗声。    刚开宴没多久,几大仙门的掌门都还没走,便有这等动静传来,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坐在泉眼中心这一块的几人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由齐谣空打破沉默。  他吩咐云赦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云赦当即起身应是。  片刻后,他便带了几个穿着朴素的修者来了。    众人注意到他神情肃穆不似方才,不由得在意十分。  “怎么了?”宋长老捋着胡子最先开口,“这几位是?”    云赦朝素星愁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转向齐谣空,深吸一口气道:“这三人来自东境飞凤门,说是……有离尘的消息。”  此话一出,素星愁的表情果然变了。  “此事当真?”她厉声问。    齐谣空也很震惊,他眯起了眼,顺便按住了鸢罗的手,防止她听到离尘相关就激动。  “是什么消息?”他问,“说说看。”    飞凤门的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末了由看模样最年长那位开了口。  那人指着走在最后的布衣青年道:“事情要从我这位师弟说起……”    飞凤门在修真界没什么名气,又地处东境,以妖魔为邻,日子不好过得很。  因此,飞凤门门下的弟子,鲜有能与其余仙门相比的。    原本他们习惯了这一点,已不怎么同自己较劲了。结果二十年前,飞凤门中一个普通的挑水弟子竟在门内比试中,一连赢了十几名内门弟子,最后还打败掌门的嫡传弟子摘得了桂冠。  掌门大喜过望,当即将他收入内门,还盘算着拖家带口携他来参加二十年后的这场灵泉宴,为他求一个扬名各大仙门的机会。    既要扬名,那少不得要同人切磋比试。  于是抵达昆仑第一日,这名弟子便依掌门嘱咐,寻了好几名昆仑弟子挑战。    “然后呢?”宋长老有些不耐烦地问,“这同离尘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们便发现,孙师弟的剑,与昆仑弟子所用剑法十分相似,可孙师弟分明是第一次上昆仑,怎会学得如此剑法?”    从前他们不知道这是昆仑剑,还当他是天赋异禀自己悟出来的,只觉精妙绝伦;如今有了对比,自是怎么看都不对劲。    “我觉得其中恐有不妥,便仔细盘问了孙师弟。”回话的弟子说到这停顿了片刻,“孙师弟告诉我,他的剑的确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看了一个人出剑后,依样画瓢模仿。”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就是离尘?”宋长老的语气沉了下来。  “晚辈不敢轻易断定,但据孙师弟所说,那人用一柄剑尖微弯的长剑,抬手间便能斩数百魔族,是个再可怕不过的高手。”    天下间有这等本事的修者本就不多,再加上剑尖微弯的长剑,不是离尘还能是谁?    至少宋长老是已经认定了,他心情复杂地望向齐谣空,等着其开口表态。  结果先出声的却是素星愁。她盯着立在最末的那名飞凤门弟子,道:“我问你,你是何时何处见到的那人?”  飞凤门弟子低眉顺眼答了:“三十年前,东境桑墟镇,他救了我们半个村子的人。”  他一答完,跟着素星愁一起入座的两位桃源长老就银牙紧咬,道:“哼,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以桃源和离尘的深仇大恨,如此评价其实都算委婉的,就连昆仑的人都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她们。  可她们话音刚落,坐在齐谣空身侧的鸢罗却凛了神色,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齐谣空从未见过的凶狠眼神。    她生得精致动人,平日里弯着眼睛撒娇卖乖,端的是娇软可亲,令人一瞧便心生欢喜。此刻变换表情,现出这般冷冽目光,竟也没有什么不谐之处,反而增了一丝魅然艳逸,叫见到的人移不开眼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齐谣空就很紧张。  他按着她的手,只觉掌心都起了微薄的汗意。    就在此时,素星愁喝止了那两位桃源长老,道:“虽是三十年前的事,但好歹有了些线索,与其在这不分场合地发泄,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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