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是昆仑的最高处,山势峥嵘巍峨,奇崛难攀。 寻常人光是在底下多看两眼,便会心神大震,本能窒住呼吸,因此,哪怕昆仑从未明确有过不许普通弟子靠近或登上剑阁的规矩,这里也常年空无一人。 齐谣空显然是例外。 在当上掌门之前,他便时常不分寒暑地在此练剑了。 今日是他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带人上来。因此上来后他难得没有立刻开始练剑,而是简单交代了几句。 他指着他们身前紧闭的门对鸢罗道:“这里不能进去。” 鸢罗还处在方才腾云驾雾的兴奋感里,表情活泛,探着头望了望,忍不住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啊?” 齐谣空说这就是昆仑的选剑楼,里面藏了昆仑所有暂时无主的剑,每一柄都不是凡品。 鸢罗:“掌门哥哥的剑就是从这里面选出来的吗?” 他点头:“是。” 说完这句,他便准备去练剑了。结果她沉默了一会儿,竟忽然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他:“主人那把也是吗?” 听她提到离尘,齐谣空本能地动作一顿。 “是。”他说,“当年明月也出自选剑楼,如今……如今已回到里头了。” 鸢罗噢了一声收回目光,没再多问什么。 之后的时间里,她就这么坐在选剑楼前没有挪过地方,而齐谣空在她面前练剑,亦是心绪不宁,满腹忧虑。 如此练了快一个时辰后,齐谣空自觉无益,干脆停下手收了剑。 他回过头,正对上她疑惑又好奇的目光,到底没忍住向她打听起了离尘的事。 “师叔他……养了你多久?” “我不知道,只记得从发芽的时候就是他在给我浇水。”鸢罗说得平静,“然后没等到我开花他就忽然不见了。” 在云想容醒来之前,她对人世毫无了解,连年月日之分都不清楚,哪可能算得清到底有多久。 最重要的是,魔族禁地是一处很深的洞窟,日光月光俱照不进去,仅靠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照明,所以对鸢罗来说,在跟随云想容出去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头顶的天不是永远亮堂的,是会变黑的。 “那他不见之前,有没有同你,或者同他自己说过什么话?”齐谣空又问。 “主人让我陪着阿容,等她醒。” “除了这个呢?没别的了?” 她坐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撑着脸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头:“没了。” 回答完这个问题,她又有些紧张地试探道:“掌门哥哥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是有主人的消息了吗?” 齐谣空:“就是因为一直寻不到师叔的消息,我才会问你。” “对不起。”她忽然道歉。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伸手揉了下她脑袋,“你也说了,那时你还没来得及开花。” 鸢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说时辰不早了,他该去前山准备灵泉宴开宴事宜了。 鸢罗揪着他的衣袖站起来,又轻声问她能不能一起去。 齐谣空有点惊讶:“你想去?”他还以为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不可以吗?”她不说为什么想去,只仰头定定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他同意了,“但前山人多,你须得跟紧了我。” 鸢罗立刻将头点得飞快:“好!” …… 灵泉宴是昆仑的盛事,亦是修真界的盛事。 还没正式开宴,便有不同仙门的弟子在前山以武会友了。 齐谣空带着鸢罗赶到的时候,那两名分别来自莲华寺和云水宫的弟子刚好斗至精彩处,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但纵是这样,在察觉到他这个昆仑掌门的到来后,大部分人还是忍不住分出心神,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鸢罗跟在他身旁,姿态亲密,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自然也收获了许多意味不明的打量。 她一概没有理会,伸着脖子在人群中寻了一会儿,发现云洄不在这后,便继续低头专心玩他的袖子了。 这动作无疑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惊了,可惜当着齐谣空的面,他们完全不敢多议论多八卦,只能用眼神互相表达自己的震然。 所幸没过多久,先前在人群中央斗上了的那两个也分出了胜负。 齐谣空见状,这才正式携鸢罗穿过人群,行到了通往昆仑灵泉的阵法前,取下腰间的掌门玉珏开阵。 这个阵当年只是个仪式性的摆设,后来和护山阵法一样,被蜃楼一通改良,如今不仅能通往灵泉,还气势夺人,叫人下意识心生敬畏,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天下第一仙门。 灵泉位于昆仑前山最高处,虽不及剑阁,也称得上一句如隔云端。 齐谣空率领众人通过阵法,上至泉边,吩咐他们不用拘束,各自入座即可。 他的位置在灵泉中心处,往下分别是桃源、莲华寺以及云水宫的掌门,不过那三人都还没来。 尚未正式开宴,各门各派多在闲话家常,或者说互相吹捧。 你羡慕我的大弟子人中龙凤,我就夸你的小弟子惊才艳绝。 但会这么做的都是些尚不成气候的小门派,四大仙门这边,因为离齐谣空较近,反倒一个个安静极了。 齐谣空知道自己身份和声名摆在这,就是开口让他们不要拘束也起不了什么用,干脆什么都没说,专心为自己带过来的好奇花朵解答疑惑。 “这是生在泉眼附近的一株流光树结的果,修者食了,有洗筋伐髓之效。”他说。 “那我吃了呢?”鸢罗非常认真地问,“会有什么效果?” 齐谣空:“……”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但他回忆了一下流光果的味道,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便道:“你可以试试。” 鸢罗歪着脑袋想了想,拿过来啃了一口,果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就在她吞下第一口果肉,准备夸一句好吃的时候,阵口处传来了动静,三大仙门的掌门和长老,以及昆仑的几位长老都到了。 齐谣空起身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说了两句场面话。 待所有人入了座,离灵泉宴正式开宴的时辰也没多久了。 云水宫那位才继任没多久的宫主扫了一眼四周,忽然皱了皱眉疑惑道:“我记得昆仑有六位长老,怎么只来了五位?” 此话一出,包括云赦在内的五位昆仑长老竟都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最后是看着最年长的那位开口回答的他:“还有一位在闭关,出席不了。” “闭关?”云水宫宫主似乎反应过来了,再开口时表情竟还有些紧张,“难道是那一位?” “对。”那满头银发、胡子也花白了的长老点了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不错,道:“活着也只能当他死了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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