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正忽然思及陆棠背后的那个神秘男子,骤然清醒过来,对冯氏喝止道,“你切莫轻举妄动!”    他虽觊觎陆棠背后的身手实力,却同时也不得不忌惮那个神秘男子的存在。    如今他还未打探清楚那个神秘男子的来头,以及他与陆棠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他决不能贸然妄动,否则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给陆家引来什么麻烦。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惊得冯氏端庄的面色微微发白,“老爷,妾身难道说得不对吗?眼下可是对陆棠那丫头下手的大好时机啊!”    她想不明白,方才老爷那眉目间隐隐流淌的精光与觊觎,分明是对她的建议动了心,为何却突然间又变了脸?    “住口!”陆宗正一本正经地呵斥道,“棠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她能有今日的成就与造化,我既身为她的亲生父亲,为她高兴自豪还来不及,怎可做出此等腌臜龌龊之事?”    冯氏脸色极其难看,似是不相信陆宗正会这么说,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急欲辩解,“老爷,难道就这样放任陆棠那丫头不管吗?那——”    “不必再说了!”陆宗正一向自诩涵养极高,因着冯家的缘故,与冯氏也素来相敬如宾,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疾言厉色,“陆棠那丫头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需打理好府中的内务便可,其他事情与你无干。若你敢擅自对付陆棠坏我大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念这数十年的夫妻情分!”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那一瞬间冯氏多年坚守的端庄贤德险些崩裂,她收进衣袖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盯着陆宗正离去的方向,狭长的凤眼里霾云阴沉,咬牙切齿道,“陆棠你这个贱蹄子,再过几日谨儿便会回来,倒时我看谁还能保得住你!”    ***    亥时,夜幕愈深,黑云跌浪,沉沉的雾霭下,北尉皇城却宛似一条巨龙,气势雄浑地盘踞于层层高墙之上。    重殿连阙,飞檐斗拱,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庄严华美。    此刻夜静无声,檐下硕红的灯笼艳色如血,一队队夜巡的宫中侍卫戎装操刀,如一条条黢黑的蛇,步履整齐、川流不息地穿梭于高墙之间,将整座皇城看守得密不透风。    “皇宫的守卫果然森严。”陆棠黑衣蒙面,整个身子都低伏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眼睛清冽如泉。    早春虽过,但仍有寒意,尤其是夜里的风,既潮湿又阴冷,刮在脸上,只觉得呼吸都沉了几分。    她凝着眉,眼底既有疑虑又有忧色。    这小半个月以来她几乎每晚都趁夜偷溜出来,伺机打探皇宫侍卫换防以及禁军守卫情况。然而整座皇城八大门,个个都严防死守,仅有南门的驻军略略少那么一丢丢。    她原本已经不抱希望,打算回去再想别的办法,却没想到刚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个穿着戎装骑着马的男子带了四个兵来,漠声道,“太子殿下刚刚从溟山归来,正蘅殿那儿尚缺人手,你们小队立即过去帮忙。”    他暗戳戳地往某个暗处瞥了眼,随即带走了那队人,只留了四个一直盯着地面事不关己昏昏欲睡的替岗的。    陆棠:???    而那穿戎装的临行前还不经意地道了句,“从南门一路向南,末了再往北折两折是哪儿?哦,是藏珍阁,往年进攻的药材都在那儿吧?瞧我这记性。”    陆棠:……    眼看着城门大开,四个驻军鼾声连天,陆棠简直一脸懵逼——啥玩意儿?天上下红雨了?  懵归懵,她还是咬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不然再拖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灵活的身影悄咪咪地穿行而过,利落的黑影在泛着月色的青砖地上疾速奔走,刹那间便没入皇城之中。    远处,穿着戎装的十三抹了把汗,忍不住咋舌,我的殿下就是牛逼啊,为了追媳妇儿连自家国库都给人敞开了,就不知道他老子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陆棠依照大门那个穿戎装的“不经意间”透露的路线,一路潜行。藏珍阁应该就在前面离得不远,但看这往来不绝的侍卫,刀刃枪尖映着通红的火光,也不知道宫里今日是要办个什么喜事,这么晚了这群王八蛋竟然还这么亢奋。    短短的距离,竟似枪林之路,犹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陆棠略略握拳,掌心微微渗出了薄汗。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她必须尽快突破守卫找到藏珍阁,拿到药材。    她往后一退,一不留神踩断一截枯枝。    清寂的夜里忽然爆出一声极其突兀的声响:“咔。”    “什么人?!”  嚓的一声,银晃晃的刀枪齐声一扬,锃亮的甲胄混着火把瞬间朝这边狂涌而来。    陆棠面色遽变,暗道一声不好,立即扭身向后疾速奔驰。    身后,无数柄火把与铁靴踏地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有刺客!”    “捉拿刺客!”    陆棠头也不回地奔走,身影犹如一道深黑的飓风,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刮成一道黑色的影,旋起阵阵落叶。    不知跑了多久,然而围截的追兵四是无处不在,火光几乎将皇城的半边天照得彤红。陆棠面色沉冷,迅速环顾左右,银牙一咬,仓促之下直接翻进左侧高墙。    高墙另一端仿佛是一个院子,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枯树盘错,杂草丛生,风一吹便旋起一阵呛人的烟尘,像是空置了许久都不曾有人问津过。    不远处嘈杂的搜捕声源源不绝,陆棠贴在墙根,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她看了看前面有座老屋子,便俯身迅速靠过去。    古旧的木门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铁锁锈迹斑斑,似是尘封多年。    “北尉皇宫不是向来自诩庄严奢华,怎么还有这么荒僻的地方?”陆棠忍不住嘀咕,抓着生锈的门锁轻轻一握,铁锁应声断裂,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浓重的气息随即扑面而来。  厚厚的烟尘四溢,陆棠挥了挥手,抬步往里走。    越往里走,阴冷潮湿的气息却愈发凝重。冷风从四面孟浪涌来,卷起地面的烟尘,混着淡淡的白色雾气,叫这阴冷的黑屋里,平白多了几分沉肃,几分森凉。    陆棠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极其微弱的火光顿时映出眼前一隅。    她扫了一眼四周,这间屋子里几乎堆满了老旧的书架,架子上积满了灰尘与蛛网,整齐叠放着一摞摞的宗卷,且每一卷皆是用烫金红纸包裹,由火漆密封严实。    陆棠用指尖抚了抚宗卷,纸质发黄糙手,灰尘厚有半寸,“这里应该已经尘封多年不曾有人涉足了。”  北尉皇室,唯有极其重要的文件才会以火漆封禁。而此处几乎堆满了漆封的陈年宗卷,又许久无人敢进。难道自己就像小说里的那样,一不小心误打误撞,闯进了宫中某个不为人知的禁地?    陆棠目光一转,忽然一凝,“那是……”  熹微的火光下,冗长的走道尽头,依稀可见墙上悬挂着一幅画。    四面一片幽暗,明明辨不清画上的东西,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股撩人心弦的牵引力,在吸引着她缓缓走近。    陆棠心下狐疑,将火折子举在身前,一步一步走近,越靠近,那股牵引力便越强,心跳便越快。    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按住心口,直到站定画前,才终于看清古旧的画卷上的东西——一只赤焰凤凰的图腾。    长羽如焰,身轻如鸿,一双凤目微微上挑,挑出风华无限。朱红的喙下,焰金色的长尾分叉摇曳,像在烈火之中潋滟燃烧的曼陀罗花,燃出满目灼艳与瑰丽。  虽然隔着厚厚的灰尘,却仍能透过极其精炼的笔触,一窥其乘云跨浪,傲视群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悍然霸气。    陆棠盯着画上的凤凰图,目光微散,恍惚之中,灵魂的深处仿佛如遭重击一般,一段段陌生的片段蜂拥而至,拼命的挤入她的脑海。    陆棠倏地睁大眼睛,眼前画面忽地一闪,只听一声尖锐的哭喊,霎时间火光映日,彤云叠浪,广袤无垠的天际几近要被骤然燃起的烈烈火焰烧穿一般。    无数人在火里哀嚎着,厮杀着,鲜血飞溅,宛如地狱。    陆棠睁着眼,眼眶也仿佛要被灼伤似的,滚烫生疼。她猛然闭眼,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仍呆在那间黑屋里,眼前还是那幅傲视群雄的凤凰图。    “怎么回事……”她怔怔地道。  刚才眼前的那一幕,明明就仿佛在眼前真实上演一般。她凝视着凰图腾,鬼使神差的,竟伸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指尖一触,忽如触电,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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