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含笑看着陆棠,半月未见,还是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袖口却多了几条金贵的金丝绣纹。那张迎着晨曦的精致轮廓上,漆黑的温目依旧泛着最温柔的色泽,“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似乎……还胖了点?但这句后话他没说出口,免得眼前这张好看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陆棠睁开眼道,“是啊,你及时替我疗伤,恢复的过程倒还算快。” 府里的补品隔三差五不要钱似的往她院子里送,三餐有专人负责,顿顿以药膳滋补。她白天锻炼,身后远远跟着一窝丫鬟端着热茶捧着锦帕,夜跑回来,厨房里还有宵夜等着。 就连洗澡水都有人放好了,知韵领着一众丫鬟排成一列,端着香喷喷的花瓣胰子,等着她进入浴池后替她揉背捏肩。她再三义正言辞地拒绝后,丫鬟们才不得已作罢。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她在极其滋润悠哉的日子里过得甚是舒坦,不但内力有所精进,身体康健,就连原本瘦削的体格也终于养出了些的肉来,线条反倒较之前更加柔韧紧致。 容与盘坐在陆棠身侧,见她面色莹润,白里透红,微微上挑的笑眼如星芒摇曳,不由得低低地笑道,“如此,我倒是白替你操心了。” 陆棠笑着托腮,想了想,问道,“对了,我正好问你,你知道溟山书院吗?” 之前她从陆宗正的口中略略得知了这个陌生的异世与新门派的存在,但陆宗正并未细说,她当时也没有再追问。现在想来,有陆谨这个隐形敌人的威胁,她还是得搞清楚这个溟山书院是怎样的存在。 容与语气轻轻,“那是北尉尊荣最高的武学圣地,位于北尉与东楚地界边的溟山之上,数百年前由一位高人创立,一直延续至今,都仍是北尉习武之人最向往的圣地。” 陆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听说进入溟山的条件很苛刻?” “对于寻常人而言的确较为苛刻,需得根骨、资质和悟性皆为上佳,每年倒是有不少人想要拜入门下。”容与望着她笑道,“怎么,你想去?” 陆棠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容与,“我是因为它。” 容与从陆棠手中接过瓷瓶,倒出来一看,是一枚浑圆的丹药。 “之前我不是和老狐——呃,我爹打了一架么?他良心发现给了我两枚白玉丹,据说是溟山秘传的疗伤药。我之前嗑了一粒,结果效果还真不赖,我能这么快恢复元气,有一半都是得益于这枚小小的丹药。”陆棠解释道。 “这的确是出自于溟山。”容与微笑道,“毕竟溟山闻名世界的不仅仅是武学,还有医学。” “医学?”谈到自己的老本行,陆棠面上顿时多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向往。 容与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微笑道,“听说光是藏书阁的古秘医术就有上千册,你手里的这枚白玉丹也不过是溟山的冰山一角。” 陆棠听得眼睛发亮,却听容与又继续道,“不过,溟山的医学向来不外传,只有掌门的亲传弟子能修习。” 她闻言,脸上刚洋溢起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不禁撇嘴道,“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某人拉长了音。 陆棠果然上钩,忙问道,“什么办法?” 某人却得寸进尺地凑近,笑吟吟地望着她,一字,一顿,“求、我、呀。” “……” 陆棠脸黑得几乎冒青烟,真是忍了又忍,才终于忍住把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登徒子踹下去的冲动。 “求你?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啊?” “是啊。” “……” 陆棠气噎,恨恨地决定今后再与他说话自己就是隔壁老王生的二傻子! 然而某人随口一问,“你这几日是不是在想办法溜进宫里去?” 某二傻子立即就上当了,“你怎么知道?”刚说完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妈的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溟山她日后肯定是要去的,但眼下六姨娘的身体要紧,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暗自打听,就是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混进宫里。 但是这王八蛋是怎么知道的? 隐在暗处的暗卫十三不禁冷哼一声,废话,他都替他家主子暗中在这儿蹲了半个月了,别说她私下里的那些偷鸡摸狗,就连光天化日之下在外晒太阳抠脚丫子这种辣眼睛的小事,他都事无巨细一一上报。 容与没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是去寻药?” 皇宫里各国来朝时进献的珍稀药材不少,加上她生母卧病在塌,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陆棠的目的。 “是啊,只可惜皇宫守备森严,想混进去哪那么容易。”陆棠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容与微笑道,“我可以帮你啊。” 薄薄的暖光下,他一身天青色的薄衫在池边猎猎飞卷,眉目温润更胜这一池春水。 仿佛叫人无法自拔,却也不愿自拔。 陆棠立即喜道,“你愿意带我飞进去?” 容与那牛逼的轻功她是见识过的,要是他肯帮忙肯定就容易多了。 容与笑道,“飞?不,我带你走正门。” 陆棠嘴角一抽,“你在逗我?真当自己是太子爷啊?” 容与答得一本正经,“我真是。” “行了行了,你是太子我还是太上皇呢。”陆棠白眼直翻,他要是太子,那日集市上冯家和陆家会认不出来他?嘁。 她起身拍了拍容与的肩,留给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随即转身离开。 容与凝视着她从容的背影,深邃的眼眸轻轻上扬,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妮子…… *** 是夜,南山苑的寝屋灯火如昼。 微风拂动珠帘轻晃,陆宗正酒过五巡,脸上渐渐泛起几分红光,隐约有些微醉。 冯氏端着酒壶笑容温和,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陆宗正脸色掠过,故作不经意地道,“老爷真是好酒量,想来以往清儿豪爽的酒量也是随了老爷您……” 陆宗正握着酒杯的手一顿,问道,“清儿的伤势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宫里请来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清儿每日饱受断臂的痛苦,食不知味,短短时日里,几乎瘦得不成人形……”冯氏端着酒壶一声叹息,心底却不自觉冷笑,你现在满心牵挂陆棠那个贱蹄子,若非自己借机提起清儿,你又怎会轻易过问? “清儿这丫头确实可惜了……平时里也是你将她宠坏了,否则也不会闹得今天这个地步。”陆宗正皱着眉,话里似是隐隐有几分为陆棠开脱的意味。 冯氏目光隐隐闪动,“老爷,清儿一向乖巧懂事,此事都要怨陆棠那丫头,不管怎么说清儿都是她的嫡亲姐姐,可她心肠竟如此歹毒。她打残了清儿的右臂,何尝不是断了咱们陆家的富贵?再说了,自打她得到老爷赏识搬进莲馨苑后,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过去她虽胆小如鼠,不成气候,但却一直是个乖巧守礼的孩子,而如今她那副骄纵狂傲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过去的影子?” 冯氏顿了顿,看着陆宗正,语气刻意压低了些,“根本就像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似的。” 陆宗正目光沉了沉,冯氏所说的何尝不是他心中一直以来所疑惑的?可是,除了那身决断的心性与睥睨的气度,陆棠那相貌模样完全无差,俨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虽放任那丫头十几年不闻不问,但却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 “或许……以往的懦弱胆小,皆因年幼时少不更事,如今逐渐成长,心性亦逐渐成熟,便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吧。”陆宗正缓缓道。 他虽心有疑窦,却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不仅脱胎换骨,除了那副皮囊,就连整个灵魂都换了个彻底。 冯氏坐在陆宗正身旁,素手紧紧地附在他的手臂上,“老爷,不是妾身多疑,陆棠那丫头当真诡异得很。她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一直体弱多病,十几年如一日,哪里是习武的料子?可现在呢?” 陆宗正眉心渐渐紧拧,锋锐的鹰眼里意味不明,只是执着酒杯不置一言。 冯氏继续道,“那日在祠堂里,老爷您也亲眼看见了,她那些诡异的手段,在北尉几乎从未听闻。可她一个养在后宅里深居简出的丫头,府里也根本没有给她请过任何教习先生,她那身路数不明的身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再说了,习武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由此可见,那丫头身上定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机密,若是能为陆家所用……” 冯氏眼底的波光隐隐流淌,像吐着信儿的蛇,毒辣而阴鸷。 陆宗正微微眯起眼,原本沉静的心底忽然像石子掠过湖面,顷刻间激起层层涟漪般动荡不已。 陆棠那丫头的确叫他狠狠地吃了一惊,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日祠堂里的种种,一经回忆,腹侧还仿佛隐隐作痛。 陆宗正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底的精光似风云浪潮,无声涌动。 不错,若是如冯氏所说,能将陆棠那丫头所学的东西拷问出来为自己和陆家所用,那么莫说自己,就连整个陆家在北尉的地位,都必将再攀升几等,何愁不名利双收? 他心动不已,面上渐渐浮现出隐隐的诡笑,却猛然间一顿。 “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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