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很长,大雪封疆,铺天盖地,连绵不绝,显得这个冬天,格外得长。 开元王朝的北部边境,烽火连天,硝烟四起,京都的气氛也更为紧张了起来。 上次,从三皇子的小妾院落里查出凤袍的事儿,终于落下了帷幕。 数九寒天里,三皇子那个最宠爱的小妾,怀揣着一纸血书,吊死在了三皇子府前,将所有的罪责都担了下来。 这纸血书,字字泣泪,言及三皇子时更是感恩戴德,言辞甚好,声称三皇子是受自己牵连,请求圣上网开一面。 当日,三皇子便上书圣上,自称是府内失职,管教不严,请求圣上责罚。 朝堂诸事讲究一个制衡。三皇子这边打压的狠了,也不能全然压到最底边去。 这小妾自认了罪名,而三皇子又是圣上亲子,素来得宠。圣上思量之后,终究是心软,罚了三皇子前往边境苦寒地,负责前线将士的粮草补给之事,将功补过。 这事,便这么收了尾。 而那个可怜的小妾,则被三皇子命人抬出了三皇子府,给投了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皇子府内搜出来的这件凤袍做工精美,刺绣手法出自苏州,三皇子府内的一个小妾,又怎来的这么大权力,给自己偷偷做件凤袍? 若当真是这小妾所为,也断不会傻到丢了一支簪子,兴师动众的满府找,结果,从自己院落搜出件凤袍来,生生把自己给逼到绝路。 指不定,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三皇子呢。 朝堂众人都看得分明的事儿,圣上自然也明白。当今朝堂乌烟瘴气,结党营私严重,圣上此举,无非就是想借着此事,敲打众人。 至于是非曲直,个中因由。说三皇子有意君王之位,处心积虑也好,说栽赃陷害,此事全为后宅阴私也罢,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京都众人唏嘘不已,只觉得三皇子时运不济,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圣上霉头。 争储之事,错一步,满盘皆溃亡,纵然三皇子天纵奇才,有帝王之姿,这趟被圣上流放边境,若再想重振旗鼓,怕是难了。 圣心难测,经此事后,众大臣不敢再随意往来走动,朝堂波谲云诡,霎时间,先前与三皇子来往甚密的人,都隐隐有了要疏远的意思。 大家提及三皇子时,都是暗自摇头,叹一声可惜,讽刺的是,提及那个自绝身亡担下了所有罪责的小妾,却是骂声一片。 锦梁王府内,红玉正将听来的这些闲话故事说给赵宁安听,刚讲完这个小妾的故事,就见王府的管事过来请赵宁安。 “少夫人,三皇子殿下方才递了拜贴,想找王府的主事人商讨下世子殿下的军中粮草供应事宜,王爷近来身体不适,说这事由您做主,特意让小的来通报一声。” “好的,辛苦刘管事了。”赵宁安眉眼弯弯,笑的随和。 刘管事是赵宁安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对赵宁安敬重万分,赶忙连连摇头,恭敬道:“不辛苦,不辛苦,这些都是小的该做的。” 赵宁安最满意的就是刘管事的忠厚性子,现下浅浅点了个头,便随着刘管事去了前堂。 锦梁王府的前堂,三皇子背着手站在堂前,欣赏着壁上挂着的一幅名作,这副模样,俨然不像是个被流放的皇子。 有锦梁王府内的家将沈炳丘作陪,俩人时不时说上两句,倒是相谈甚欢。 瞧见赵宁安过来,俩人的脸色都有几分微妙。 沈炳丘是不喜赵宁安一个女人管理王府事务,还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面色不大好看。 三皇子则是诧异,府内这么大的事儿,竟是由这位刚过门的世子妃做主。可见,这位世子妃的地位,着实是不低啊。 “今日王爷身体抱恙,不便见客,特意嘱咐宁安,向三皇子致歉,请三皇子勿要见怪。”赵宁安走进前堂,客套了一声。 “哪里哪里,是本皇子的不是,未曾选好日子,冲撞了王爷。只是军情紧急,粮草为重,要叨扰世子妃了。”三皇子温润地回道。 两个人相互寒暄一番,都坐了下来,谈起了正事。 三皇子正色道:“我北部边境近日捷报频传,全赖沈世子英武,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下军中粮草吃紧,本皇子生怕哪里有遗漏,延误了战机,特意向锦梁王府讨教。” “这是本皇子连夜拟定的粮草项目,请世子妃过目。” 三皇子抬了抬下巴,身旁小厮机灵地捧着一本册子递给了赵宁安。 赵宁安翻开册子大致看了看,正是粮草冬衣的一应筹备。三皇子安排的甚是详细,从数目上看,对戍边将士,算是优待了。 三皇子此举,不免讨好之意,更深层的意思,许是怕去往边境的路上遭其他皇子暗算,使得粮草出了差错。他今次前来,无非是想和锦梁王府绑在一起。 其一,是为了震慑众人,诸位皇子都要仰仗锦梁王府,王府的粮草,自是无人敢劫的。其二,也是为了保自己安全,此去边境,路途遥远,自家安危,可没那么多保障。 三皇子倒是好算计,想借锦梁王府的大旗,还想过来卖个好。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赵宁安合上册子,让红玉给三皇子续了杯茶。 她微阖着凤眼沉思了一瞬,已是有了注意,抬眼看向三皇子,眉眼柔和地问道:“听说,三皇子府内的侧夫人被投了江?” 赵宁安面色温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这话儿,却让三皇子心里咯噔一声。 三皇子埋头喝了口茶,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事说来惭愧,我府内的妾室大逆不道,私做凤袍,确是我管教不严。如今她既已自尽谢罪,毕竟和我夫妻一场,投江也能留个全尸,好过扔在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三皇子说这话儿时面色悲痛,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 赵宁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眉眼愈发寡淡了。 她摸着手腕上的玉玦,意味深长道:“听说,侧夫人生前颇得三皇子殿下宠爱。可惜了,生前为人妾者,风光不到一时,死后尸骨沉江,不得安葬。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啊。” 三皇子面色僵了僵,不知道这话儿该怎么接。 正寻思间,突然听得赵宁安说道:“城西有家铺子,豆花做的不错,虽是寻常摊贩,那家掌柜家的姑娘倒是貌美如花。只是前几日,这姑娘一时不慎,毁了容,不知,三皇子殿下可曾见过?” 三皇子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赵宁安一眼,只瞬间,冷汗便冒了出来。 赵宁安并未理会他,凤眼微垂,凉凉说道:“都说女子薄情时负人最狠,大抵是没见过女子痴情时候的感人至深。”赵宁安唇角上扬,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女子容颜堪比性命,侧夫人对殿下,可谓情深义重。” 三皇子后背猛地靠在椅背上,冷汗灌满了全身,他深吸一口气,面色难看道:“锦梁王府好大的势力,本皇子这点小心思,竟被世子妃一语道出。” 三皇子一身冷汗,如坐针毡。那日,他的侧夫人为保他性命声誉,写了一纸血书要自尽谢罪,幸亏被他及时发现。 他的侧夫人阮樱是他平生所爱,他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阮樱去死,便临时想了个法子,将计就计,换了个丫鬟乔装打扮,冒充阮樱自尽,后又赶忙派人将这丫鬟的尸骨投了江,来个死无对证。 事后,他将阮樱安置在了城西的豆花铺子里,拖信得过的掌柜照顾。 谁知,他的侧夫人醒来后得知他的做法,一心想着欺君之罪大过天,生怕别人认出自己从而耽误了他的前程,便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狠心毁了自身容颜。 这等隐秘事情,被赵宁安随口道来,三皇子怎能不惊恐。 “世子妃此言,想必不是故意消遣本皇子的,世子妃想如何?”三皇子目光警惕,冷声问道。 三皇子这副作态,赵宁安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皇子行事仓促,留了点痕迹,宁安只是提醒一声。至于夺嫡之事,我锦梁王府无意参与,但涉及到我夫君军中粮草,锦梁王府自不能置身事外。” 赵宁安将粮草册子递回,爽快道:“这本粮草册子我看过了,烦劳三皇子殿下费心。此去边境,一路艰难,宁安替夫君谢三皇子殿□□恤,锦梁王府愿出五百私兵随行,供三皇子差遣。” 赵宁安这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三皇子的心情早跌宕起伏了好几遭。 他心知这五百王府私兵不是白给他的,擦了擦面上冷汗,郑重道:“本皇子不是不识趣之人,世子妃想让本皇子做什么,可明言。” 赵宁安扫他一眼,缓缓说道:“六皇子和骁勇侯府嫡次子项子墨早年游历江南时,曾结识了不少苏州织造办的公子哥儿。” 听罢这话,三皇子的神情更为凝重。 这话儿说的已然明白了,那件被搜查出来的凤袍,做工出自苏州,赵宁安这是告诉他,这次他府内那件凤袍的事,该是和六皇子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顿时施了一礼,语气诚恳道:“多谢世子妃提醒,今日恩情,本皇子谨记在心。” 赵宁安笑了笑,淡淡回道:“各取所需罢了,宁安只在乎边境战事和我夫君性命,我锦梁王府无意参与朝堂诸事。若边境战事吃紧,还望三皇子殿下为我夫君大开方便之门。” “这自是应该。”三皇子又是郑重一礼。 今日赵宁安不但道出了他侧夫人阮樱之事,还点出了背后之人。这样的境遇下,锦梁王府仍愿派出五百私兵随行,名义上来个震慑,护他安危,不管目的如何,他都是欠了极大的人情。 三皇子深深一拜,对赵宁安和锦梁王府,又高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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