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权书在陈拜的脑海里辗转千百回,这时佣奴附耳来报:吴局长下午约酒。    陈拜继而与李植打听:“难怪她要私用灵髓,是为了修复异灵吧?可有效果?”    李植摇头叹气:“那日你将她带回陈家的时候没看出来吗?原本还有一点灵力,自从用了黑髓,她反而被黑髓反噬得厉害,方外山的人来说她整个人算是废了。”    “方外山的人?你还和那些高人有联系?”    “无为大师对她失望透顶,恐怕绝了心思了。来的是碧落的同学,一个叫笑戈的女娃娃。”    陈拜捏着下巴算计,“方外山派个徒儿来,就为告诉你,你女儿是个废人了?”    李植将文件推回牛皮袋中,“我早跟你说过,方外山清规戒律严苛,碧落在方外山中私用灵髓,还闹得满城笑话。方外山自觉颜面扫地,来问判处结果的。”    陈拜笑得隐忍,“要是公会的测灵结果显示碧落异灵重创的话,走刑或许可免,只是她犯的是重罪,现在外面流言纷纷,我要是不坚持一个适度判处的话,牵扯到灵髓利益的各门族恐怕要看不是我陈家了。”    李植的脸色也终于有些松动:“笑戈来信说,若是公会留情,方外山必定插手惩戒,碧落这一劫必定逃不过。我不想她受走刑,毕竟李家的寄生蛹做了刑具,传出去难免贻笑大方。我李家,最看重的就是这三分脸面。”    “方外山要插手,那谁敢挡在前面?李兄务必早点将测灵报告送到我手里,我尽量争取同意重审。”    李植拿起文件袋,起身告别:“高会长这一回尽仰仗着吴局长,以你和吴局长的交情,多灌他两杯酒,什么事不成?”    中午前,李家佣奴带来的公会属员进了陈家后院,陈拜亲自带着直奔软禁陈碧落的清雅小苑而去。    公会出面在小苑周边布下一层专用于囚禁致人的结界,仅有一小缺口供送入一日三餐。    公会属员是个位级不浅的中年男人,“既然废了,还要这结界做什么?浪费灵能。”手起之间,结界已破。    陈拜点头称是:“废没废还得先生去测验定论。”        属员正装笔挺,提着一把骨锤进苑去。那把只有两指长的锤子质地犹如磨光白骨,敲在致人身上,骨质能变成玻璃一样通透。    此时,陈碧落正坐在小苑的秋千上看一本《点心秘籍》,随侍的佣奴杵在一边打瞌睡。    “陈碧落?”    陈碧落看得专心,眼皮都不抬一下,“是我,什么事?”      男人手握锤柄走到跟前,“据报你的异灵残损,我受李植先生所托,特地来测验。”    致人的准头自不用说,三分力道、十分精准,敲在碧落的脑门心。    锤头往上有一排刻度,骨头磕在陈碧落头上,灵力不可抑制地往头顶冲发,晕染在骨质上,莹莹通透在第一个刻度前化开。    “刚到初开位级......根据记载——陈碧落,异灵蝶魂,历史位级为敛束,从敛束降为初开,确定为残损。”    陈拜站在身后,像得了好消息。“这样好啊,要是定了残损,公会看在你往日破灵的功绩,必然免了你的走刑。”    男人收了锤,“我们会将你异灵残损的事实公告重京,并报给全国公会联网备案。回头要是免了你的走刑,你和李家也不用担心落一个徇私舞弊的说法。”    陈碧落闭眼醒了醒被敲昏的头脑,只答一声:“谢谢。”    她仍然在看那一本《点心秘籍》。      同为致人,男人多少有些可怜这个致人少女。“你好像看得很开?”    “以前还是有点看不开的,这都过了一年半了,总不能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第二日时,陈碧落异灵残损、跌下神坛的传闻已经遍及重京大街小巷。    外面关于陈李两家的风闻花样百出,陈碧落又关在深院之中,陈李忙着商量交接产权,早无人去在意外面是否再多一重说法。    因为李植提出抗议:要求免除走刑。本着尊重致人,高会长同意再审。      高会长将陈拜和李植聚在公会办公室协商二审判决,吴编修充当权威顾问。二位副会长和一众审判席做哑巴旁听。    高会长说:“李家给公会的供奉经费已经到账,态度十分诚恳,那陈碧落一案本质和去年李争霆的案子一致,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妥协,一切都好办。吴教授,您看是这样吗?”    一亿的罚款,李植为了一个废人养女,眼睛都不眨的,就交出去了。众人暗暗心惊!    吴编修目光如冷电,“陈碧落异灵残损,算是她私用灵髓的代价,且她对罪名供认不讳。本着人性主义,我们理应从宽处理......”    陈拜体贴提醒在座:“免去走刑合情合理,但是如若我们因此随便敷衍,恐怕会得罪方外山。”    众人不明所以,李植将笑戈的来信说了一遍:“......虽然她是我李家的一个叛逆,但是方外山的指示谁敢忤逆?方外山要求不能宽纵。”    在座投票的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高会长也如临大敌:“那可怎么办?公会当然得将方外山的指示放在首位,但是怎样才算是严惩,那位高徒可有明示?”    李植摇头。    陈拜和高会长商量:“有期徒刑?”他不是致人,也对致人的特权丝毫不上心。    吴编修无奈驳回:“上国对于致人的刑罚只有义务破灵、罚金、流放极乐地、走刑。绝对不能擅用有徒刑和死刑。”    高会长若有所思:“流放?”    这与陈拜的想法一拍即合:“破灵是不行了,罚金的话还不是李兄的钱,也只有流放这一条了。极乐地......要是遇到李争霆的话,这两人仇人见面,不得分外眼红?”他几乎要笑出来。    高会长左右摇摆不定:“流放极乐地可就是终生的事,咱们还是得请示方外山才行。李先生还去得了方外山么?”    “我是不敢了。据陈碧落说,方外山企望在年轻一辈的致人中挑选两个弟子上山,所以对少年致人的禁止相对宽松。公会有‘请示’的由头,再派个年轻致人打头,或许可行。”    陈拜抓耳挠头,终于想到一个人选:“吴编修,您女儿不就个最杰出的少年致人吗?”    吴薇。    “方外山的大师号‘无为’,和你们吴薇也有缘分。”李植想起碧落当日对吴薇下手的说辞。    吴教授最看重女儿修灵,除了眼巴巴灵髓以外,他做梦都想女儿像陈碧落一样登上方外。    “是吗?那挺巧。我和李先生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这个忙还是得帮的。”    高会长见时候差不多了,“既然排除了其他选择,二位家主是否都同意流放?”    陈拜自然毫无异议。    李植脸色不济,只得默认:“都是她自己的造化,我保她不受走刑之苦,已经算是问心无愧了。”    陈拜笑得好不得意:“我证明,李兄你对这个养女是仁至义尽了。”    十日后,公会签署的《二判通知》公告,这份判决得到90%的签署同意,按律是不能再上诉了。    预定下流放、等待方外山答复期间,陈碧落在陈家的监视下回归李家。    平时惯与鸿儒谈笑的李植俨然苍老几分:“一块贵点的灵髓而已,你要多少没有?”    陈碧落的脸色并不见几分憔悴,清透如水,细看似乎还有平时的温雅浅笑,她跪伏在李植膝上:“爸爸,我只求在异灵上有点成就,可惜事与愿违,我就算被满城人耻笑,也必须要试一试……对不起,连累了你和哥哥的名声。”    相陪而来的是陈家的钱管事,他站在一旁暗自埋怨:李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太不懂事了些,李家都毁在她手里了。这李家主也脑子转不过弯,以前就算了,现在不过是个佣奴出身的废物,值得吗?    李家家主摩挲着女儿的肩膀:“虽然你不说,但是我宁愿相信内有隐情,我知道你做不出那些背信弃义的事情。只是陈家咄咄逼人,你老子为你把醉鱼台都赔进去了。”    听见李植叹气,也不顾还有外人在看笑话,陈碧落扑在父亲腿上抹泪。“对不起,是我害了李家遭人非议,听说咱家还赔了很多钱。”那不仅仅是钱,是在醉鱼台的话语权。    李植却是个豁达之人,他见不得女儿梨花带雨的样子,附在女儿耳边低语:“你以为我今天不帅是为李家的那些损失可惜吗?傻孩子,你爷爷说了,留下这些财产就是个咱爷三个挥霍的!趁着这个由头,咱们早点和陈家扯清关系,我还挺高兴咧。”    “那......”    他还是忍不住叹气:“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的异灵,担心你的前程。”    吴编修,他正是吴薇的父亲。    吴薇已经是展化位级,由高会长、陈拜和吴教授陪着站在长生岸边探索方外山的入口。高会长久仰方外山的大名,一直只敢远观,今天站得这样近,心里都惴惴不安。  吴编修不是致人,不知者无畏,此时比高会长站得还要挺直些。他督促女儿:“你快吼两句,这叫投石问路。”    吴薇音色尖细绵长:“受重京公会所托,小辈吴薇企问——高人要怎样处置陈碧落?”一连问了七八声,海上微风徐徐,寂静无声。    陈拜等得有些着急,“吴薇小姐,咱们不能这样喊。老神仙更想知道你的年龄、异灵、位级有多优秀。”    吴薇羞红了脸,拗不过陈拜和父亲的催促,清了清嗓音,朝着山那边呼喊:“小辈吴薇......今年18岁,异灵为鸟,展化位级......求见方外高人。”    又连喊了五六声,海天一色处,突然有浑厚声音传出:“得了,石头缝里胎中螃蟹都知道你的优秀了!你个小女娃,怎么学得这么张扬?”    吴薇脸红如血,紧张得磕磕巴巴:“高、高人,我们......我们来企问、企陈碧落的、的判决。”    “你们怎么定的?”    高会长躬身答:“回禀尊下,经陈李两家商量——免去走刑,流放极乐地。”    吴编修激动得语无伦次:“高人,这是我女儿啊,很优秀的。我听说你们在招人,请容她登山看看根骨。”    “老神仙,请问我那黑色灵髓可还能收回?”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问得无为头疼,他聚起闷吼一声:“别吵!”    霎时十米巨浪直冲三人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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