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境国丧,京都之中,飘满了白幡。  吕宁抱着一堆折子从冰天雪地的世界进到了暖和和的屋子里,将手里的东西都摆在了书案上,对着坐在主位的屠从英道:“将军,这些是来自别国的情报。”  屠从英点了点头,吕宁就出去了。  一旁的许姜州拿过最面上的那一份,展开来细细看了看,道:“东临和辽真议和了,尚明贺继续驻守邗门关。”  屠从英轻笑了一声:“意料之中。”  许姜州点头道:“的确。尚明贺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四大名将之一啊,东临派他出战,辽真那样倾尽全力也是抵不过他的。听说这尚元帅故意示弱放辽真军进邗门关,最后辽真输得惨不忍睹,主帅也死无葬身之地。”  屠从英微微想了想,问:“你刚说尚明贺继续驻守邗门关?”  许姜州点头。  “看起来由尚明贺驻守邗门关是理所当然再合适不过的事,可想想东临现在内部的局面……据之前的消息称东临皇帝近年来只思寻欢作乐,渐不理政,朝中由尚书令把权。而尚明贺与皇后余氏一族亲近,与尚书令算是对立面……如今尚明贺又立大功,功高震主,想来那东临皇帝和尚书令应该对他十分忌惮……如此情况下,尚明贺要长期驻守邗门关……这可就有意思了。”  许姜州会意,笑道:“想来东临内部会愈来愈乱成一团糟了……若我们趁其内乱,起兵进攻,打下东临就容易的多了。”  屠从英思索着摇了摇头,说:“现在东临还是很依赖尚明贺,朝廷不会轻易与他决裂。而尚明贺宝刀未老,实力不容小觑,要打下东临,很难。”  许姜州一愣,故意把眉头拧得紧紧的,叹气:“若你也不能打败尚明贺,那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屠从英看着他那一副装模作样的苦脸,忍不住失笑道:“现在国丧期间,我们也不可能就出兵东临的,现在很难做到的事,不代表以后也一样。”  许姜州见逗乐了他,自己个也笑了起来,随手又打开一本折子看,这一看,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屠从英微微挑眉看着他。  许姜州认真地看完,对屠从英说:“长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护送太后灵柩去长陵入墓,皇上令其中一位皇子为太后守灵三年,至于是哪位皇子,由他们自己决定。”  屠从英听了,沉默不语。  许姜州沉声道:“长皇子和三皇子乃宁皇后嫡出,二皇子乃雍华贵妃所出,这三位殿下可都是有希望立储的啊。让他们其中一位为太后守灵,这到底意欲何为?后宫皇后深居简出,贵妃掌六宫权,若是长皇子或三皇子守了灵,是否就意味着皇后一派弱势,二皇子将成为储君?”  屠从英神色冷峻,他摇头:“不知。”  许姜州想起眼前这位自小被选入宫中成为三皇子的伴读,感情颇深,若是三皇子守灵了……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不论最终是谁,守灵三年,都是意味着他从此与储位无缘,与帝位无缘。  数日后,皇子归京,屠从英被大境显帝召入宫中。  此时的宫城,银装素裹,漫天飘着绒绒的雪花,一路上都是清扫积雪的宫女和太监。屠从英大踏步地走着,脚下残留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过了一道门,迎面走来一个人,他的嘴角含着微微的笑,声音沉稳,悠扬:“从英。”  屠从英站定身形,行了一礼,道:“三皇子殿下。”  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是大境皇后的嫡次子唐晏行,比屠从英大一岁,为人严谨,有一点小风趣。他伸手示意免礼,开口道:“从英是要去见父皇?”  屠从英道:“是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三皇子殿下从长陵回来了,想必是长皇子在守灵了。”  唐晏行微微一怔,复而无奈地笑一笑,道:“你也知道我皇长兄,天生风流,只爱诗词歌赋饮酒赏月之事,让他入朝议政比让他戒酒还难。他觉得守灵正好可以挡去朝里朝外的各种繁杂事,于是就主动要求守灵了。”  屠从英想着那个名叫唐晏清的长皇子敞开衣裳饮酒作乐的样子,也是,那样的人,怎会想被权位束缚?自然是能怎么躲就怎么躲了。  他还在想着,唐晏行又说:“皇长兄的资质比起我要更佳,也更擅长朝政,不知道他怎么就生出了一副懒人的性子,万事不管,只知玩乐。”  屠从英道:“殿下也是很出色的,切莫妄自菲薄。”  “罢了。”唐晏行道,“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见父皇吧。”  两人互相行个礼道别,唐晏行见皇后,屠从英面圣。  见到屠从英往紫宸殿来了,守在门口的大太监劳平立刻端着一张笑嘻嘻的脸迎了上来,亲切地拍走屠从英身上的落雪,道:“屠将军来了,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哪。”  屠从英点点头,厚重的门帘掀开,他大步走了进去。  劳平站在门口,捏了捏手心里的一把汗,不见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这人年纪轻轻,周身的冷气却比这积雪的天还要重啊。  屠从英走到暖和的里间,利落地行了个大礼:“参见皇上。”  上位的那人笑着摆了摆手,道:“平身,赐座。”  屠从英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即刻就有人端来热乎乎的茶奉上。  显帝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素来不喜欢什么花架子和摆场面的话,便开门见山地说:“东临那边的消息,从英可了解了?”  屠从英回道:“是。”  “想来从英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吧。东临如老朽之木,可支撑它的根还是很粗壮啊。”  “尚元帅乃闻名已久的战将,虽说他有将近十年未曾出手,可这一次邗门关之战,东临大捷,证明他实力犹存,不好对付。”  显帝笑了笑,问道:“若是从英与尚元帅对上,可有几成把握赢他?”  屠从英听了,拧着眉思索了一阵,才回答道:“回皇上,末将年少,经验稀少,打败狼主靠的大多是侥幸和计谋,若是与尚元帅正面相抗,大约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显帝笑道:“从英年少但也十分出色,能有五成把握已是很不错了。”顿了顿,他说,“与东临交战不仅仅要靠战力,还要靠诡计。”  屠从英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显帝意味深长地说:“东临内乱。”  屠从英若有所思。  显帝站起来拍了拍屠从英的肩膀:“不久之后,还要靠从英去领兵打仗了。”  屠从英立在一旁,拱手应诺。  “晏行今日回宫,你们二人也有数日未见,从英不妨去与他聊聊天,多交流交流。以后你们二人多有往来之处,还要互相仰仗啊。”  屠从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显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光。他摆了摆手,叫人送屠从英出去。屠从英往外走了几步,一顿,又继续往外走去。  屋外的雪渐渐的小了,柔和的光线洒满了整座宫城。白色的雪景一路曲折蜿蜒,延伸着向往无尽的远方。  旦日早朝,显帝颁旨。  皇三子晏行,授以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封皇长子晏清为淳孝王,皇二子晏庭为沅临王。皇后宁氏重掌六宫权,雍华贵妃协理。  满朝文武,口称皇上万万岁,太子千千岁。  闻得这个消息,椒房殿里雍华贵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以为自己得显帝盛宠,皇后又与世无争,自己代掌后宫数年,便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坐储君之位,花费了心思用尽了手段才得以至如今这一步。怎么皇后那边不声不响的,却一朝翻盘,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苦思冥想而不得,雍华贵妃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看清皇后,更没看得清显帝。帝后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十分疏远,其中却有着什么别人无法替代的东西。  这边不甘,那边两仪殿里的皇后却显得分外平静。  唐晏行看着悠哉悠哉摆弄着一捧傲雪红梅的皇后,忍了半天,终于出声道:“母后,此后的日子,您……”  宁皇后淡淡地道:“你不必来操心我此后的日子,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唐晏行低声说:“雍华贵妃那边……”  宁皇后轻轻一笑:“这些年,她飞扬跋扈、肆意嚣张,掌了后宫大大小小的权力,可上头不还是有太后压着了么?如今太后去世,又由我重管后宫,她定是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可那又怎样,她折腾了这么多年不也没把我折腾下来吗?我虽然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我这个皇后,也不是白当的。”  唐晏行说:“母后有自己的决策,孩儿也就放心了。大哥那边……”  宁皇后叹了一口气,怜爱地看着唐晏行:“你大哥贪图享乐,逃避政事,只苦了你要背负着储君的担子。之后的路漫漫长远必定十分凶险艰难,每行一步都不能踏错,这是只有一个人去走的路,但是,母后永远在你身后做你的支柱。”  唐晏行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深深作揖:“多谢母后。”忽而他又直起身,一张俊脸上覆上愁容:“母后,您和父皇之间……也该缓和了吧?”  宁皇后轻哼一声,不予回答。  一阵轻微的风飘进屋子里,殷红的花瓣微微抖了两抖,母子俩没再说话了。  太子上位,第一时间就要坐稳了位子。从此之后,大境的朝堂也分成了三派:□□,沅临王党和中立派。屠从英本是只对显帝效忠的人,也按照显帝的暗示与太子唐晏行交好,而且还是特别交好。显帝其用意姑且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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