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被大雨洗涤后的霸州城，笼罩着一层青翠之色，柳树抽出新的枝芽，青石板更加光滑，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沐小七蹲守在济世药堂门口乞讨，眼神在来往的客人之间转着，孤月清告诉她，黑衣人定会来济世药堂抓药，可她都等了两天了，黑衣人没看到，倒是等来两个臭流氓。　　她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痂了，揍起人来一点儿都不费事。　　刚把流氓赶跑，一个长相普通的黑衣男人走进了药堂，没过一会儿就拎着一包药出来径直往东街走去。　　沐小七激动的看向对面茶摊，孤月清也注意到了抓药的男人，放下茶杯，跟上去。　　二人尾随了两条街，绕了一大圈，才看到黑衣男人走进了东郊一处废弃的院子。　　沐小七扒着墙角说：“没想到这群乌龟王八真藏在霸州城里，走，我们去报仇。”　　“不要轻举妄动。”孤月清注视着远处的院子，眼眸深不见底，“你去霸州分舵叫人来包围这里。”　　“那你呢？”　　孤月清没说话，抬脚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沐小七冲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到底是谁轻举妄动啊！　　她转身，往忘沂阁跑去。　　没错，忘沂阁就是丐帮在霸州的分舵。　　她也是从树林里跑出来那晚才知道的，孤月清对她下药逃跑没有深究，而是和她达成了约定，下月初五，只要她顺利继任帮主之位，事后她是去是留，不再过问。　　对沐小七来说，这个约定甚合她意。　　……　　孤月清站在院墙上，目光搜寻黑衣人的身影。　　这个废院长满了杂草，只有一条从大门口通向正堂的石板路，四间瓦房的门窗全部敞开，里面摆设一览无余，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但那个人确实进了院子。　　孤月清从墙上跃下，落在庭院正中央的石板路上。　　一阵青烟迷雾随风乍起。　　慢慢笼罩了整个院子，地上的青草迅速枯萎变黄。　　一道熟悉的粗哑声从大门口外传来，“孤月清，我恭候多时了。”鬼面人披了一件黑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从门口跨进来。　　他命人驱散毒雾，本以为会看到中毒的孤月清，谁知道毒雾散去后，石板路上空无一人。　　孤月清站在房檐上，白裳随风而动，身姿孤傲，眼眸清冷。　　“你故意让我看到狼头纹身。”　　“没错。”鬼面人往前踏了一步，看着房檐上的孤月清说，“你果然来了。”　　孤月清声音渐冷，“十年前你们杀了高风、金池两位长老？”　　鬼面人不答，只是拍了拍手，“让你见一个人。”　　说话间，一个不安分的小乞丐被两名黑衣人推搡着进来。　　“推什么推，本小姐有脚自己会走。”正是倒霉的沐小七，她没跑多远就被埋伏好的黑衣人逮住了。　　沐小七被推到鬼面人身边，还没来得及和孤月清打招呼，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　　鬼面人说：“月长老，现在你可以下来和我谈了。”　　孤月清神色淡淡的从房檐跃下，目光看着全身包裹的一丝不露的鬼面人。　　鬼面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黑瓷瓶子，“喝了它，我放你们走。”　　“不准喝，肯定是□□。”沐小七抢在孤月清前面说道。　　鬼面人盯着孤月清的眼睛，“是鹘毒。”　　江湖上至今无解，传说不古大师在研制解药后就撒手人寰，解□□方下落不明，也有人猜测，不古大师身中鹘毒，死前来不及写下药方。　　孤月清的眼神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事实上，他在思考退路。　　要在鬼面人杀人前救下沐小七，机会只有百分之一。　　动手杀了鬼面人，沐小七也死定了，而且他察觉这附近还隐藏了武功极高的人。　　喝下鹘毒，用内力逼出毒素，尚有一丝生还之机。　　眨眼间，孤月清已有了决断，“我喝。”　　沐小七听他这么说，急得眼珠子都红了，“你别信他的话，这种卑鄙小人说话都不作数，你要是真喝了，咱俩就死定了，喂喂，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不准喝！”　　“闭嘴。”横在脖子上的刀深了几分，血不断从脖间渗出来，染红刀口。　　沐小七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看到孤月清接过□□，打开药瓶，心都揪了起来，使劲往前挣脱，“姓孤的，你要是敢喝，我就拿刀抹了自己，你听到……”　　已经晚了，□□从孤月清的嘴巴里灌进去，喉间一动，流入五脏六腑，不稍片刻，就会毒发身亡。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独断专行，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而他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沐小七被鬼面人松开桎梏，立刻跑向孤月清，扶住他的胳膊，眼见孤月清嘴唇发紫，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的身子都在轻颤着。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石板路上，像一幅凄美的泼墨画。　　沐小七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害怕、难过、愤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想往前走一步，却一步也动不了，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脑子里只闪着两个字。　　报仇！　　她松开手，弯腰拿起孤月清的白玉笛，转身死死瞪着鬼面人。　　她看到鬼面人的眼神很奇怪，有点儿惆怅，悲伤。　　紧接着，他做了个冲的手势，数十名黑衣人从院外跑进来，将沐小七团团围住，看来今日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势必要杀死她和孤月清。　　白玉笛指向鬼面人，沐小七脸色阴郁，“我就知道你会出尔反尔，不用他们上了，你来。”　　鬼面人像看囚笼里的鸟一样看着沐小七，身形移动，手里的刀已经逼近她的脸。　　沐小七用白玉笛挑起他的刀尖，用最快的速度攻他腹部，劲风形成一道半圆，自从孤月清授她口诀之后，她的打狗棒法威力剧增，但是缺少最重要的一句口诀，威力无法汇聚在一起。　　鬼面人轻松挡下她的一击，退后三步。　　“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功力增长如此之快，今日更留你不得。”　　语毕，刀刃在空中闪着寒光，以游龙之势砍向沐小七的要害之处，白玉笛被震出一道裂痕，沐小七像落叶一样被扫了出去，撞破木门，摔在地面。　　真疼！　　她从小到大，没被人打成这样，像被十几个混混群殴过，全身都散了架。　　过去在应天府，只有她打别人的份，谁敢碰她一根毫毛，可自从踏进江湖这块地盘，她几乎天天挨打！　　沐小七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火辣辣的疼，喉间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压下，看向鬼面人的目光中带着嘲弄之色，“你就这点儿本事，再来。”　　鬼面人的眼神阴森森的，挥着短刀以更快的速度袭来，白光一闪，沐小七奋力接住这一刀，白玉笛应声而裂，段成两半。刀砍在她的左肩，不深不浅，溢出大量鲜血染红了乞丐服。　　沐小七抬脚踢翻他的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按住伤口，每呼吸一下，鲜血就直往外流。　　但她并不在意，眼睛直直望着地上的白玉笛，咬着唇，鼻子发酸。　　“打狗棒法也不过如此。”鬼面人不再给沐小七开口的机会，短刀直直刺向她的心脏，沐小七闭上眼睛，在心里暗骂一句，呸你大爷。　　然而就在这最后关头，早已‘死掉’的孤月清突然弹地而起，抓住沐小七的衣领跃上院墙，眨眼间，白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鬼面人还停留在孤月清‘死而复生’的惊愕中，再回神想追人，已然晚矣。　　一道熟悉且严厉的声音在院子上空盘旋。　　“废物。”　　鬼面人立刻跪倒在地。　　沐小七的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鬼面人，若不是他们在逃命，她真想朝孤月清的脸打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姓孤的，你换个地方抓，我要被你勒死了。”被灌了一嘴的风。　　孤月清不为所动，疾行在屋顶房檐之上，很快，忘沂阁的鎏金牌匾映在视线里。　　他从三楼窗户将沐小七扔进去，自己稳稳立在窗前，除了衣角沾了血迹，丝毫看不出像受伤中毒的人。　　沐小七躺在地上，眼睛瞄着孤月清，“你不会诈尸了吧？”　　孤月清没有说话，目光扫了眼沐小七身上的伤口后，径直走向屏风后，拿出雕花楠木盒放在地上。　　这个房间是忘沂阁留给他的独间，虽不常来，但一应俱全。　　他打开盒子，里面摆着各种上好的伤药。　　沐小七看他作势要脱自己的衣服，赶忙坐了起来，“我自己来就行。”　　孤月清不说废话，直接点了沐小七的穴道，撩起她的衣服，露出一半肩膀，将药洒在伤口上。　　沐小七疼得呲牙咧嘴，“你轻点！”　　“多谢你。”孤月清突然说道。　　沐小七一愣，“你什么意思？”　　“要不是你拖住鬼面人，我没有时间逼出毒素。”　　沐小七恍然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孤月清，竟然敢骗我，你知道我刚才……”　　她欲言又止，气得两眼能窜出火来，她刚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鬼面人决斗的，现在想想还冒冷汗。　　结果一切尽在人家掌握之中！　　“我要是鬼面人，当时就多补你两刀！！”　　孤月清眸子淡淡的，脸色正经道，“鬼面人费尽心思要我们死，背后一定要更大的阴谋，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丐帮大会就是他们的目标，或者说，他们想要帮主之位。”　　沐小七拧眉，“你是说鬼面人其实是丐帮的人？他想做帮主所以才要杀我们？”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那另一部分呢？”　　孤月清不答，而是说道：“你一定要继承帮主之位。”　　沐小七哼了一声，这句话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以你现在的武功还打不过四位长老。”孤月清收起药瓶，紧盯着沐小七：“把最后一套心法口诀交出来。”　　沐小七被他这句话说懵了，“什么心法口诀？交什么交？”　　“你还装傻！”孤月清眼底寒意乍起。　　“你才装傻！我要是有什么心法口诀早就用了，还会被那个王八蛋砍成这样嘛！”　　孤月清见她不像是在说谎，想了一下，又问道：“老帮主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太多了，九连环、陀螺、弹弓、泥人、战马模型、乞丐娃娃……”说着说着，沐小七息了声，头扭到一边，这些都是云天叔叔送她的生辰礼物。　　孤月清没再问什么，解开她的穴道，干脆道：“明日，我们动身去应天府。”　　说完，不等沐小七回话，他快步走出房门，在门关上那一刹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