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中附近有条老巷。  青苔爬满墙头,碎石子路铬脚驱人。  四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把老巷圈在其中,空旷寂静。  老巷尽头左拐第一户。  院子铁门生了锈,虚掩着。    “你们真要住这?”问话的是房东,男,约莫四十岁。    “住。”回答的是童欢,刚满十八岁。    院子内来了人,铁门应声“吱呀”开启。  是对两鬃花白的老夫妻,正眯眼打量门外站着的人。    房东领着身后母女进了院,跟老夫妻解释  “是新来的住户。”  老夫妻耳朵不好,房东又大声喊了几遍,方才听懂。  童芝兰朝着老夫妻点头微笑。    “爷爷奶奶好。”  童欢礼貌乖巧,笑容可人。    “好好好!”  这院子许久没有人气,姑娘的机灵霎时暖了老夫妻心窝窝。    这院中间的空地,想来是老夫妻腿脚不方便,给排了菜园,种类齐全。  墙角有棵泡桐树,高耸挺直,枝繁叶茂,绵延至云顶。  童欢就住这泡桐树遮掩的屋下。  砖瓦堆砌,矮屋檐,旧木栓。  屋内漆黑一片,一股潮湿发霉味刺鼻。  房东掩着鼻推开屋内唯一的窗户,通风。    阳光不能直射,叶片缝隙中飘下来的几缕光勉勉强强照亮屋子。  房间不大不小,水泥地,分堂屋和里屋。  堂屋一张饭桌,方方正正,窗下砌着灶台。  里屋内,一个老式衣柜,一张床,一张桌,两张椅子。  墙面的白漆掉落,石灰粉积了一地,不妨碍。    母女俩看屋子的时间,房东端了盆水进来“这屋子已经空了几年,东西不多,擦擦灰,拖拖地就能住人。”  房东人好,拧干破抹布着手擦桌子。    童芝兰连忙上前,接过抹布“我来擦,我来擦。”  童芝兰腰疾日益严重,背部绷的僵直,擦几下,就撑在桌子上缓粗气。    “妈,以后家务都我来干,你别动了。”  说多少次都不听,偏要把自己身体折腾坏才罢。  童欢扯过抹布,不言语闷声擦灰尘。  先前这房子谈过价格,不算贵,母女俩犹豫了一下便答应。  房东看这母女像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况且这屋子搁着也是搁着,收不收房租也不打紧。  眼前母亲病,女儿乖的,房东心软说道“这房子破旧,房租你们就别给了。”  童芝兰一听摆手“那哪成,您不吃亏了吗?今天又麻烦您一天,房租要给。”说着从兜里翻出包裹着纸币的钱包,仔细数“这是五百,您拿着,到年再给。”  童芝兰执意不能亏人,房东也不好再推脱。    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是院内的奶奶,门槛高奶奶也没进来,就在门口说“你们娘俩刚来,这也晌午了,不嫌弃的话来我们老两口这吃点饭。”    屋内童芝兰收好钱包,她不是爱麻烦别人的人,走到门口委婉拒绝“这刚来就不好麻烦您,我们出去吃就行。”    也不知奶奶是不是没听清,眼角的皱纹深了,忙说“出来吃,出来吃。”    童芝兰也没听懂,就听奶奶回头往屋子对面喊“老头子,多盛两碗饭。”    房东见母女俩初次来,不好意思,就打了圆场“你们也莫怪,老两口在这孤单,今天来了人,估计他们心里也高兴。”    童欢擦完桌子,端着脏水出去倒,又重新接了一盆干净的回来洗手,问房东“那爷爷奶奶有儿女吗?”    房东望着对门长叹了口气,见奶奶又来喊人,欲言又止,走前说了句有什么事情找他,然后出了大门。    老夫妻的屋内陈设简单,和童芝兰母女住的大同小异。  原先斑驳的墙壁刷了一层白漆,显得屋内敞亮。  毛.主.席的像规规整整挂在堂屋墙上。  童欢进屋就注意到像下摆着一张灰白照片,不落灰尘,从中看是年纪不大的小伙子。  墙壁右侧挂了面锦旗,四个字:见义勇为。  想到房东的反应,这大概是老夫妻的过世已久的儿子。  这顿饭童欢吃的压抑,老两口的生活早就激不起一点波澜,活一天算一天。  童欢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十六岁那年夏天,钱鸣沾染上赌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输了钱打人。  赢了钱打人。  醉了时打人。  清醒时打人。  童芝兰这两年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刀伤鞭伤触目惊心。  家里的积蓄被掏空时,钱鸣丧心命狂将魔爪伸向了童欢。  是童芝兰拼命护下了她。  钱鸣那时已经赌红了眼,拳头更加用力的挥向童芝兰。  童欢被锁在屋内,眼睛如一潭死水,不会哭不会闹。  她想到了解脱,想到了死。  刀子在手腕上割出一道血痕,滴滴答答的流,她没感觉到疼。  屋外一拳一拳的闷响。  母亲死死抱着钱鸣的腿,呼喊救命时,童欢摔下了刀子。  那是对生的渴望。  她决不能抛下母亲。    *    两个月后。    七月天闷,刮不起一阵凉风。  时钟转向八点。  屋内不通气,热浪涌动。  蚊子一抓一大把,咬在身上奇痒难耐。  泡桐树遮去了漫天星辰。  偶有风飘过,树叶沙沙响。    “蚊子多吧?”  童欢睡不着坐在门槛上仰头从树缝中看星星,没注意奶奶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声音后,转回视线回答“蚊子多的,奶奶。”    老巷后面有条河,上面满满当当的芦苇丛,昆虫多,蚊子密。  奶奶手里拿着方盒子,新装的没拆,“夜里没蚊香不能睡。”    “谢谢奶奶。”  这两个月童欢遇到的都是好人,比她爸好太多的人。    童欢进屋点了一盘蚊香搁在床底。    灯光昏昏,屋子里没风扇,身上粘腻腻的。  童欢烧了盆热水,端到里屋,擦身。  她身材瘦,骨架小,一米六最多。  脱了衣服,身子骨更显单薄。  毛巾拧干了水,童欢一点一点顺着胳膊往上擦。  每经一寸,头皮颤栗。  童欢骨子里是倔的,钱得水疯的时候打她,硬是咬牙一声不吭。  但独独心软,钱得水偶尔清醒恼悔时,童欢那股子倔劲就降了,她曾几次相信爸爸能改邪归正。    童芝兰最怕看女儿身上的伤,每次看到都偷摸着擦眼泪。    白皙的背脊晃眼的几道结痂伤疤,腿上手臂上淤青泛紫。  她怎么受得了的。  童芝兰抹了抹眼角,希望娘俩的苦日子能到头。  两个月前钱鸣欠下高利贷跑路,那帮人要钱不要命,逼的童芝兰和童欢四处躲藏。  从临镇辗转到常城。  女儿的身份证改头换面。   随她姓,单字欢。  寓意余生欢喜。    ~  景湾街道,江城繁华的一条街,越狱酒吧门口,几个毛头小子聚在一起吞云吐雾,杨言砸吧吸了一口,对电话那头的人催促:“我说程大少,咱都半个月没见着了,约出来喝酒还磨磨唧唧的,兄弟还要不要了。”    话落,不远处极速驶来一辆黑色摩托,车灯打的顶亮,晃的几个人眼睛生疼,眼看着光晕越来越大,也不见车速降下来,轰隆隆的油门踩到底,直直朝几个人疯狂驶来。    何盛胆子最小,推搡着几个人往旁边躲,杨言将人一推大大咧咧的往马路中央一站,那车果然不差分毫的停在自己脚尖处。  吼,刚刚好。    “你可算到了。”杨言抖抖腿,差点尿了。    程驰两条长腿分架在摩托上,劲瘦有力撑住地面,一只手抬上去把头盔取下来,迎面舒爽一股风,少年的鸡窝头吹的东倒西歪。    “豁,驰哥,您这又去冒险刚回来?”何胜瞅着程驰见鬼一般,手往程驰头上伸:“这头发怎么着也半把月没理了吧。”    程驰一侧头,躲过去,懒懒的勾唇:“差不多吧。”    真别说,就算他是个不修边幅的,衣服上的馊味隔着条街都能熏死人的流浪汉,单单是这浑然天成的痞气,多少女人甘愿为他前赴后继。  着实把哥几个羡慕坏了。    VIP包间内,一群混小子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地方。  厢间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酒瓶,地上喝死了俩,杨言灌口酒,往旁边还算清醒的人看“程驰,我说你也别太较真了。”    包厢没开喧嚣的音乐,静谧。  那人斜倪他一眼搁下酒杯,杯底轻碰玻璃矮几,发出一声清脆。  杨言拿眼看他,从上到下瞧。  虽有几分颓废,但好在眉峰秀挺,眼窝深黑,高耸的鼻梁将将添了几分英气。    双腿曲放微开,长腿淋漓尽现。  明明是女人喜欢的好皮相。  啧,可惜是个和尚。  光晕浅淡,圈在他身上,性感邪魅。  那人转脸,眼尾慢慢勾起,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怎么,你想上.我?”  嘶!  “我不喜欢男的。”    程驰蔑他一眼“滚!”    杨言轻笑一声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把话题引回“你真准备跟他绝交?多大了...”  幼稚不幼稚。  烟浓呛鼻,程驰皱眉把烟夺过来掐灭,冷嗤一句“ 说好一起吃素到白头,有人偷偷腥了油。”  噗---  幼稚!  偷腥人沈亦风,江城一中出名的高冷男神。  本以来他性情也冷淡。  数他最靠谱。  转眼间。  当初信誓旦旦的桃园结义抛之脑后。  姑娘倒是没领回来,约好的兄弟手机壁纸,沈亦风给悄悄换成一个小女生。  还是偷拍。  照片上,女孩披着蓝白校服,侧脸趴在桌子上浅寐,眉目清顺,柔软可爱。  看的杨言都想谈恋爱。    “程少爷,你也试试找个女朋友,别憋着自己。”  “人家也想找姑娘...”  杨言鼓着勇气试探,下一秒想谈恋爱的念头被程驰一记眼刀吓退无影。  到嘴边的话拐了弯“驰哥,好日子到头了,过两天一中暑期补课开始,你去不去?”    “操!”    不说他都忘了。  江城一中变态至极,严明勒令准高三学生暑期补课两周。  考大学程驰没想过。  偏偏程驰他爸给他立了下马威,暑假不去上课,坚决没收他的大宝贝——SUV越野车  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他程驰没别的爱好,就爱驱着大宝贝去荒野寻刺激,命搭上都成。  时常一去就十天半个月的。  不过他爸心脏受不了,但又拦不了他,在家里备了搜救队,个个精英,超过二十四小时失联立马实施救援。  脚边的酒瓶踢开老远,程驰挠着头,好半天才不情愿说了“去。”  杨言一听贼乐“你爸又要断你命根子?”    “想死?”    杨言:“...”    矮几玻璃振动几下,程驰单脚踢的老远,手机嗡嗡几声灭了。  没一会,杨言捏着手机,面色凝重“驰哥,你爸电话都打来我这了,让你明天必须回家住,不然没收你的大宝贝。”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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