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世间的事情，千千万万种，人家说对错，可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　　凌霜离开四皇子府后，一直在街上徘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么多年是仇恨支撑着她，坚持了那么多的苦难，可如今知道了自己的仇人又怎样，却下不了杀手。　　烈日当空，街面上人很少，青石板的路面被炙烤的十分火热。凌霜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水出来，她并没有在荫蔽处，而是在正中间的路上。不知道是因为太阳过于强烈，还是因为实在心绪不稳，她的步伐逐渐有些摇晃，阳光似乎越来越耀眼了，晃的她眼睛都无法睁开。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她倒在了地上，在最后眯眼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　　再次醒来，她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竹子的房梁，竹子的家具。她缓缓坐起来，脸上有一刹那的茫然，从门口进来一人，是沈玄胤。他看到凌霜坐起，连忙走到床边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凌霜摇头，脸色苍白，她开口问道，“这是，山谷？”　　“嗯。”　　“怎么会？”凌霜喃喃自语，她低下头思索着，雪山之巅的山谷离长安城距离很远，可她竟然一直没有感觉，难道自己已经昏迷多日了？她突然抬起头，抓着沈玄胤的衣袖问道，“我睡了几日？”　　沈玄胤有些愣住，然后轻抚她的双手，“也就三日而已，你在街上昏迷，还好我之前派人跟着你。等见到你的时候，你一直高烧不退，又胡言乱语，回春堂的地方又限，人多眼杂，所以就将你带来了这里。”　　“我，怎么了？”凌霜有些不安，她从跟了四皇子后，就没日没夜的练武，吃尽了苦头。按理来说，她的武功高强，身体也该是强健了。可这一两年不知为何，身体似乎不如从前，受了伤也恢复的极慢，这次在街上晕倒，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情。　　沈玄胤笑笑，握住她的双手，说道，“没事，你就是太累了，又受了刺激，才会晕倒的。”　　“哦。”凌霜也不愿再去细想，她的仇没有报，可自己无法下手，愧对了父母。　　“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　　凌霜愣住，他知道自己的事情，知道自己的仇。对啊，当初在山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以他的能力，要调查出这些事情应该不难。她没有说话，心里莫名有股愤怒，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告诉自己。可转念一想，就算告诉了自己又如何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知道的早晚罢了。　　看着凌霜的沉思，沈玄胤没有说话，他把她的双手放在被子上，轻声说道，“好好休息吧！”　　凌霜一直很喜欢这里，虽然只来过两次。在这里的时光十分安静，可她却觉得满足，以前母亲总说她骨子里是个小女儿家，她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如今懂了，却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嗔念。心里想着，却又极其无奈，她掀起了被子，下床走出房间。　　夏日的竹林十分清爽，一股凉意弥漫着整个院子。她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自己的双手，露出自嘲的笑容。远处的沈玄胤正端着一碗药从后面走出来，看见这样的凌霜，蓦然心疼。他将药放在石桌上，问道，“怎么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呢？”　　凌霜抬头，苍白的脸染上了些许阳光，有一种别样的美，她举起手开口，“我这双手，沾了不少的鲜血。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算不上好人，因为哪有好人会去杀人的呢。可如今，我又觉得，我好像也算不上坏人，一个坏人怎么能对自己的仇人心软呢。所以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沈玄胤又握住她的双手，“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只要是你就成了。”　　“你，好像不一样了。”凌霜有点不习惯，那会在房间里的时候就有点不习惯，可那时因为刚醒，没反应过来。而现在这么明显，想要忽视他都难。　　“没什么不一样。”沈玄胤坐了下来，将药推到她的面前，“对于你，我一直这样的。凌霜，你可以拒绝我。”　　凌霜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沈玄胤看着凌霜，一双深邃的眼里净是认真和执着，他缓缓开口，“我爱慕你，从遇见你到现在，愈发浓烈。我愿意许你一世，定不负你。”　　“你，”凌霜十分惊讶的看着他，他是高高在上的沈王爷，是百姓称赞的皇族，而自己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手上还沾着鲜血。“别说笑了。”她摇头，露出略微苦涩的笑容。　　“我会等你，如今你在这里修养，我会一直陪着你。”　　凌霜不再说话，端起桌上的药安静喝着，中药十分的苦，可她没有任何表情全部喝下。以前每次完成了任务，总喜欢听说书的说上几回，说书的大爷大多数时候是背了戏本子，加上自己的特色语言，说起来颇有意思。凌霜现在觉得，戏本子里的话倒是跟现实对上了，说是女子但凡遇见了自己喜爱的人，便会觉得容貌不堪、心生卑微，如今她竟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自从那日沈玄胤将话说了之后，他对凌霜便不再像以前那般的生疏了，照顾她总是极其细心。奇怪的是，凌霜的身体却始终不见好，她一直奇怪，问起沈玄胤，他也只说是因为多年伤痛所积累。　　可这日，早上凌霜醒来的时候居然吐出了鲜血，她看着沈玄胤，说道，“不用再瞒我了，说吧。”　　沈玄胤叹气，眉头紧皱，“你曾经是否长期在冰室里待过？”　　“嗯！”凌霜点头，曾经因为任务失败，受罚在冰室里训练，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极寒的冰室对人伤害本就很大，你当初受了伤没有好好治疗，在那样的环境里还待了很长时间，再好的身体都禁不住你这样的摧残。”沈玄胤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直紧紧攥着，他眉头紧皱，眼底愤怒。如果早一点遇见多好，就可以不让她受那样的苦。　　“我还有多长时间？”凌霜的声音出奇冷静，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一般。　　沈玄胤眉头皱的更紧，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过一月。”　　“嗯，我知道了。”凌霜看着沈玄胤，询问道，“我，我想在这里待下去，可以吗？”　　“好。”沈玄胤点头，“凌霜，我想告诉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体，我才会在那天对你表明我的心意。而是因为，之前我知道你一心要报仇，不愿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可那天当你晕倒在街上，我便下定决心，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　　凌霜微笑，没有一丝的难过，她的语气不再那么冷漠，多了一分柔情，“我不会乱想，放心吧。”　　沈玄胤离开房间后，她躺在床上，眼泪渐渐掉下来。原来生命如此短暂，原来死亡可以这么快就到来。她看了关上的门一眼，心中感叹，沈玄胤，我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