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尘眸色变得温和,这是他姐姐为她取得名字,自是再符合她不过了。当初他并不确定那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但后来探子查到她又名祭锦,便也就确定了。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姐姐的女儿,也算不负姐姐所托了。

“五皇子在国宗里养病,此去国宗有十日路程,我这两日有些事,三日后我在启程前去可好?”其实人若在五皇子兮月身边,大抵是没什么大碍的,按照兮月的性情,那姑娘应是被照顾的很好才是。

“公主先忙完了自己的事再去也不迟。”凝尘说。其实探子回复的消息是五皇子如今病已痊愈,昨日已经启程回京,再过八九日便到了,到时华遥只需前往五皇子府邸便可,如此,倒也少了她一番折腾。

第二日天蒙蒙亮流毓陪着出了门,尤莲的住处不在京城,光是去就要坐一个时辰的马车,是以出门得早。车上华遥睡了一路,流毓看着她脑袋一摇一摇的总像要撞在车框上,吓得心惊肉跳,最后忍不住叫华遥枕在他的膝盖上睡。深秋天凉,怕她凉着,流毓将车上的毯子仔细盖在她身上。

膝上的人睡颜安详,安安静静很乖巧的模样。她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岁,可是,却背负着江山皇储这些沉重的东西。他不知道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她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他相信她的决断。

从他进公主府,她其实一直对他很好,除了面首一词让他难堪,其余也没把他如何,甚至是护着他的,护着他们几人的天空。可是,她的天空却从未有人守护过,她该是很辛苦的罢。

即便将来众叛亲离遗臭万年,他也不惧陪她同行,即是作了如此决心,以后万般颠沛,都随它去罢。

终于想通了一般,流毓舒了一口气,心间压抑了几个月的大石像是被移开了。他轻轻抚摸她的眉眼,唇角边不由得挂着璀璨耀眼的浅浅笑容。

华遥睡了大半个时辰方才醒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尤莲住的地方。华遥觉得太过无聊,拿出早前雕刻的树根接着雕,流毓素白玉手执一本医术,安安静静垂眼看着。

华遥偶尔偷偷看流毓两眼,然后不动声色的笑了,流毓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浅笑问道:“公主在笑什么?”

华遥放下刻刀与根雕,单手支颐,眼光闪闪的看着他:“流毓,我发现你变了。”

“哦”流毓放下书,低头看着华遥:“公主觉得我哪儿变了?”

“你似乎不讨厌我了。”华遥戏笑道:“你什么时候不讨厌我的呢?”

流毓握书的手微微一僵,面色却是没一丝波动:“不知道。”

许是她义无反顾的相信他的时候,也许是一直努力撑起他们的天空的时候,也许是……反正他也不清楚了。

华遥仿佛知道他会这样说,了然于心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像是娇艳的花朵。片刻后才面色肃然,郑重道:“流毓,既然你已不再恨我,请你务必要记得这条路。这可能将来是我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你唯一的生路。”

流毓蹙眉,心间凝重起来,虽是疑惑华遥所说之话,也不敢相信她竟就这样轻易把自己的生路交由自己保管,但还是沉敛眼眸应下了:“我记下了,可是……这是不是说明你将来会有危险?”

华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可见过兵不血刃就夺得至尊之位的人?夺娣从来都不是云淡风轻绝对干净的,一些人的荣耀高贵要以另一些人的鲜血白骨来铺垫,世间许多东西总和是恒定的,有人活着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就有人必须承担所剩下的死去的低贱与罪恶。”

“权利之争,天下之争,百世之争。这些争夺不过增加了流血死亡,枯骨成山,其实并没有增添世人获得的幸福与安稳。那这些争夺又有什么意义?”

“就拿世间的杀伐征战来说,不能单纯的讲对个人的意义。人本就是情感动物,而这感情里极大的成分便是欲望。天下之争除了部分诸侯想给世人一个安稳长乐,还有部分人是为了俯视天下立于权利之巅的野心。但野心也好,仁心也罢,在极度的流血牺牲之后,往往消耗尽了那一个时代的能量,是以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安稳统一。天下如是,一个国家亦是如是。”

虽觉得有些荒谬,但仔细琢磨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流毓还是觉得这道理实在怪辟的紧,“若是按你的说法,那这夺娣即便将来败了,也是没什么所谓的了,死亡总量恒定,无论将来谁登上皇位,都是天下太平,那何苦你现在还要殚精竭虑的为七皇子谋划。”

“大争之世,天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世间死亡恒定,也就有可能是东国死得多,他国死的少。若是一个国君并不具备安邦定国的治国之力,不肖几年,这个国家便会被别国吞并,国破家亡近在眼前。可若是东国强盛,便有可能吞并别国一统天下,以七皇子的心性,我想他会善待天下人。

当然,我并不是想为我做的事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我只想要完成我的承诺,也想在我有生之年不看到东国亡国。身为东国的公主,我享受了它带给我的高贵荣耀,也理当守护它的安定昌盛。”

华遥的话仿佛投入流毓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于他无疑是震撼的,他一直以为华遥夺娣不过是率性而为,或者倾慕于七皇子的原由。却不想她是着眼于东国,着眼于天下,这些事她竟然想得那么深,她若是个男儿,只怕天下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可华遥年龄那么小,按理说是不会懂这些道理的才对,“你的那套说法谁告诉你的么?”

华遥从袖里拿出两块杏仁酥,递一块给流毓,然后拿起一块边吃边说:“是我从吃的事里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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