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尘者,浮世也。
一晃十六次秋去春来,此时承应皇帝已驾崩去,乃是武瑞四年。那婴儿已成一身材欣长,容貌俊秀的少年了。秦何仇自记事起便在师父凭虚真人膝下练道参玄,与祖父祖母只见过三四回。他原有一师兄姓李名赤,十年前下山云游,被凡俗间事迷住眼睛,有了家室,后来遭逢恶故,妻子离世,便在江湖上飘着。此后秦何仇往往俩三月间,才能见得师父以外的人。太一教是天下有名的教门,同门甚多,山中信徒香客也众,只是凭虚真人嫌嘈杂,在山深人迹罕绝处结庐,每过一季才携弟子去门中一趟。
这少年却从未自觉孤单,他生得聪慧,古人说闻道则喜,就是说他这等人。他每日习经养气内炼这些修道功课之余,也常读三坟五典,熟悉经史子集。他心肠良善,总在山林中救护受伤的鸟兽,身旁常有飞禽走兽相伴,好不仙气。同门虽然不常见他,却因他身世富贵,为人谦随,也都喜他。
如今秦何仇年岁渐成,昔日他拜在凭虚上人门下是先帝亲赐,出师亦应告请天家。太一教掌门凭真上人去京中面圣,武瑞皇帝崇道,把太一掌门留了几日。
这日武瑞帝召太一掌门用茶饮,谈论修玄这些学问。这太一掌门闭关十年,炼得神游太虚的本事,不由得武瑞皇帝不好奇。太一天师掌门说及太虚之中,遥望见三千世界。这三千世界是佛门说法,三千是个虚指,实无穷也。武瑞帝问有何异同,天师道:“若以阴阳道,则各世界有‘意动’为阴,‘体静’为阳。若以本界为阴阳相济,则三千世界有阴盛者,有阳盛者。意动指有物灵相合,道,法,神通自此处来。体静则为灵物两分,山川河海,日月星移自此处来。”
武瑞帝对这些甚么阴阳意体不感兴趣,问道:“自武侯三造炎汉后,刘氏却人丁日惜,人言天要亡刘,几经变乱,终使神器更易,炎汉留国不留姓。它界也是如此么?”真人道:“此却如一树枝叶般,三千世界中,有天枢星无力回天的,也有秦因仁而存的,我所见世界,多有商周,其后各有脉络。”武瑞帝问:“如此说来,三皇五帝必是有的,想来是应天而生。”天师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说无有三皇五帝的世界,许是有的,小道目力有限,却望不见。”
二人又谈起一件旧事来,原先需避皇帝的讳,直到前朝皇帝开国,好死不死,名字中有个“李”字,天下姓李的何其多也,别的不说,著《德道经》的老子,也是姓李,这皇帝也是霸道,便要把从古至今,全天下姓李的,改作姓杳。这时一山中隐士前来,带这皇帝去一男生女相的神人所治,人人尧舜的世界神游,如那古时周穆王般。回来后,这皇帝一改常态,把避讳这规矩也废了。武瑞帝问及此界,天师说自己道行不及先贤,却不曾见。
其后,为警醒武瑞帝,天师又说了些三千世界里胡人入主中原,神州陆沉之世,听得武瑞帝唏嘘不已。这番直说了近两个时辰,真人拜别时,推拒了皇帝赐的财帛,撒然去了。
真人出宫门后,唤起云雾,驾回山门,寻来师弟凭虚真人,对其道:“师弟,我已御前禀了师侄还俗之事,你可教师侄下山去了。”凭虚真人道:“师兄,却非还俗,乃是入世。”掌教真人笑道:“你这厮还想师侄放着公侯不享,却一辈子在山中伺候你不成。”
凭虚真人道:“你却不知,我那好徒弟不满十六便已感道,说是星宿下凡也不为过,区区公侯有甚么可惜。罢了,我却是嘴硬,只恨我衣钵竟无人继承。”说罢便离了掌教真人,寻爱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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