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继续。”
头顶传来到伯爵的粗重声音。
尚未来得及打量,李胡安被强压着跪在了祭坛前。
他抬头向上望。
先看到了伯爵手中的那柄刀。
刀很快,血液挂不住刀身,不断滑落。
再往上便看到刽子手伯爵。
比李胡安预想的要普通,与尊贵二字毫不沾边。
他的脸与大多蛮子没什么区别,像是位年迈的狂战士。
胡子齐整,似乎刻意修过了。
灰白胡子中,偏偏有几根被风干血液包裹的胡茬,构成一点扎眼的猩红。
眼影倒是很深,显得凶神恶煞。
不过,他此时的目光很平和。
伯爵郑重地双手举刀,横于眼前,认真端详。
看过刀,他合了眼,开始念诵如尼文咒语。
李胡安不懂如尼文,但会数数。
蛮子现行的语言是斯挪语,只有16个字母,而如尼文则是24个。
这种古语一般也只用在庄重场合,例如眼前的祭祀。
人群安静下来,李胡安的耳边只剩伯爵低声呢喃。
呢喃声持续许久,忽地停了。
短暂平静过后,李胡安的头上猛地传来大力。
他的头被磕在青石板上,半边脸糊在血泊中。
脸侧传来冷硬粘稠之感,头被死死按着,双手也被束缚。
李胡安挣脱不开,发出沉闷低吼。
他其实并不想吼,也不害怕,只是有些轻微的洁癖。
再加上气氛到了。
作为可怜的祭品,不吼实在说不过去。
正卖力吼着。
啪嗒!
血液滴落,砸在脸上。
脸侧骤然传来的冰凉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胡安的眼睛看不到,但视线却循着面部皮肤上绒毛的感觉,追踪着那滴血滚动的痕迹,直到鼻翼。
耸动鼻头,他终于见到了那团小小的红色虚影。
微风拂面,不只是冰凉,更有血液的独特味道。
这是那柄宰杀了九羊九狗九鸡八人的锋利刀刃在滴血。
而此刻,刀刃已然横于李胡安头顶。
够新鲜!
是没体验过的死法!
李胡安兴奋地挑动额角,费力地斜眼往上瞄。
伯爵的左眼皮扯开条细缝,斜向下瞥,像是在看一只鸡。
伯爵又开口了。
他的语调狂热而急躁,但又冷漠而克制,似乎在吟唱一支富有韵律的歌谣。
维京人群开始小声吟诵,悄声附和。
李胡安将半边脸从那滩混杂的血污中抬起,认真地听。
旋律悠扬而平静,诡秘却又温和。
他入了迷,渐渐把握住了节奏和几句词,于是跟着节奏轻哼,上身也依照拍子一顿一顿。
伯爵的声音增大,清晰入耳。
李胡安状态也来了。
他完全掌握了歌谣的节奏,声音也不由加大。
每一句有两个重拍,他卡得很准,唱词或许不对,但力量绝对到位。
李胡安唱得心潮澎湃!
忽地,寂静再次笼罩。
李胡安翻眼向上,正对上伯爵的低垂的眼。
那眼神古怪难言,有些恼怒,有些惊讶,甚至带了几分遗憾。
两人对视良久。
伯爵下巴一扬,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侧脸叽里呱啦一通讲。
李胡安被塞住了嘴。
他受了顶级祭品的好待遇,嘴里的居然是块干净的布。
于是李胡安乖乖闭了嘴。
祭祀继续。
伯爵的语调一转激昂,带上几分悲壮。
人群依旧克制,不敢压过伯爵的声音,但他们压抑的力量化为低吼、跺脚,以及临近几人粗重的喘息。
李胡安血液沸腾,呼吸急促。
心脏撞击肋骨,随着韵律砰砰乱跳。
他身体不适,感受到异常,但却忍不住继续听。
激昂的歌谣再度高亢。
伯爵的喉咙不足以支撑他的语调上扬,于是他扯着嗓子开始嚎叫。
人群放声应和,合唱在耳边轰鸣。
铿锵的声音汇聚,将歌谣推向顶峰。
歌声中,李胡安麻木了。
耳边的声音,胸口的悦动,鼻端的湿热,脸侧的粘稠。
他能感受到的一切,此刻全部消失。
大脑一片空荡,呼吸彻底停滞!
歌谣抵达了高潮!
伯爵的最后一句唱词尚未出口,维京人群爆发出齐声怒吼:
“Odin!”
随后,伯爵也成了最平凡的维京战士,扯着嗓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Odin!”
这是李胡安唯一听懂的一句。
他彻底呆住,被按倒在青石板上,如待宰的鸡一般被捋直了脖子。
利刃一抹,脖颈涌出一汪血泉。
血液将石板的沟壑再次填满,沿着石板边缘稀稀拉拉地滴落。
可怜的李胡安。
双目神采逐渐消失,半边脸上依旧印着石板的血色纹路。
没人可怜他,维京人正忙着欢呼呢。
伯爵将最后一份血液拢入石盆。
他伸出三根手指搅匀血液,用手指蘸血,在脸颊划出三道跨越双眼的血痕。
血液划过眼皮,挂在睫毛尖。
随着伯爵睁眼,眼皮上下的两竖猩红彼此呼应,中间的眼眸似乎正淌出鲜血。
这场野蛮而血腥的洗礼没人错过。
直到每一位维京战士的脸上都涂覆血痕,石盆内的鲜血依旧留有不少。
而倒在祭坛一旁的血液提供者,可怜的李胡安,被随手丢进栅栏尸堆内,再无人问津。
他的双眼犹自睁着,直视蔚蓝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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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一个灵魂正飘荡着。
灵魂飘在半空汇聚人形,下端却依旧连着尸体。
这道灵魂正是结束附身状态的李胡安。
看着尸体被扔入栅栏,与其余几具尸体同列。
李胡安心中膈应却也只能自我安慰:“那不是我李胡安,那是休伊特,一个死在祭祀中的倒霉蛋。”
第五十一次,似乎又失败了。
啥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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