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过年的时候,多半不会下雪。
但这并不意味着气候会有多暖和。
事实上,朝兮始终觉得,长沙的冬天是从早到晚把人浸在冷水里,然后说:嘿,我这水还没结冰呢,你哆嗦什么?
除夕的清晨,朝兮捂着两层被子,看雨水如注浇打在玻璃窗上,木制的窗框渗透进来湿漉漉的水汽,生出了青青绿绿的斑点霉菌。
床铺的外侧是空的。
朝兮有点口渴,但是被子就好像把他封印在床上,封印之外的地方,冷得连手都不想伸出去。
索性,就继续硬撑,期待着什么时候雨过天晴。
突然,卧室门被推开了。陈皮捧着两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进来,给他脚边塞一个,怀里也塞一个。
一般而言,变了天的早晨,陈皮就会起得很早,因为朝兮不喜欢长沙雨天的阴冷。
“这长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等战争结束,我还是得回东北,好歹炕头烧热了,能坚持一宿,也不像这样一连好几天都下雨。”
陈皮咯咯直笑,给他掖了掖被角,说:“那你可得把我也带上,我给你烧热炕,给你暖被窝。”
生怕身上的冷气凉着朝兮,陈皮没有躺回被窝里,就坐在床边同他亲切说话儿。
“瞅你这德行。”朝兮笑骂道,“你别把炕头折腾塌了就不错了。”
陈皮闻言,忽然扑到朝兮的身上,暧昧不清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炕头会塌?是你准备拉着我在炕头干什么坏事吗?”
朝兮瞧着这张完全褪去少年稚气,变得成熟野性的面容,眸色一黯——糟糕,有画面感了。
陈皮见他沉默不语,不依不饶在他胸前蹭了蹭,道:“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
“……美得你。”朝兮抬起头,出人意料地在陈皮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陈皮连忙捂着鼻子后退,吃痛地抱怨:“你这算不算恼羞成怒?”
“呦呵,咱们陈爷还会说成语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朝兮乐不可支,揶揄道。
两个人贫嘴加腻乎了好一阵,朝兮的五脏庙空空如也,咕噜咕噜地抗议。
陈皮看准机会笑话了一回,起身说去熬粥。
陈皮其实不怎么会做饭,顶多就一些简单的家常饭,饿不死也吃不好,平常就是早上煮个粥,配点儿小菜,其余两顿饭则让伙计们送过来,或是干脆出去吃。
“今天是除夕了。”朝兮看了看老黄历,突然说道。
陈皮一怔,“是,又要过去一年了。”
过了这个年关,他就二十七岁了。
“我记得上回去红二爷家蹭腊八粥喝,他说让咱们去他那儿过年来着……”
凭着平常凑人头打麻将的交集,和一同抗战的战火情,陈皮和二月红明里暗里,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
就比如去过年这事儿,二月红虽然嘴上只邀请了朝兮,实际却是看着他们两个人说的。
而陈皮呢,看似已经忘了这回事,实际却早早准备了一堆年货,是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这两个人,总是这么别别扭扭的。
说着话,朝兮就赤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一不留神,牵动了肩膀后头的几道抓伤,他“嘶”了一声,心道陈皮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上回被抓的地方还没好利索呢。
他蹙着眉吩咐陈皮:“赶紧,去找两件鲜亮点儿的衣服,咱去红二爷家蹭个年夜饭。”
*
结果嘛,还是没蹭上。
朝兮开着车,拉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到了红府,却看到红府大门紧闭,只有个老伙计蹲在门槛上抽水烟。
陈皮下去问,那老伙计白他一眼,说二月红害了些时症,前几天在莫医生的苦苦劝说下,去武汉的医院里治病了,年节这几天估计是回不来了。
陈皮有些担心二月红,但老伙计看不上他过去欺师灭祖的行径,实在不愿意搭理他。
陈皮无法,只得把年货一一搬下来。朝兮看出他的心思,便让老伙计转告二月红,就说他们两个来拜年了,让二月红好生休养,改日再来拜访。
老伙计吐出一串烟雾,看看朝兮,好歹是给了面子,满口答应下来。
蹭饭没了去处,陈皮就道:“干脆去酒楼里过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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