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辰和姝颖起了一个大早,昨天夜里的寒风吹落了树上的雪花,树枝也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有几根树枝被雪压弯了腰被风折断了。屋檐上的冰吊子也消融了。有几片青瓦被掀翻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他的母亲早早起来生火,给他们煮了鸡蛋。文辰带好毡帽,重新编好的长辫子放到帽沿后面。姝颖带了一个狐狸毛做的帽子,兔毛做的围巾,她的双手插进衣袖里,整个人全幅武装只露出一个稚嫩红润的脸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出发了。文辰一边挑着鹿腿和野鸡,一边挑着10斤猪肉出发了。他们走一路看一路,白驹也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作伴。

他们走过了大路穿到小路时,天已经完全明亮起来。姝颖跟着文辰走进小路,接着他们看到一处罕见的村庄,这个村庄的人家也已经起床了,这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的白烟。他们穿过蜿蜒崎岖的小路,小路两旁的杂草上还堆积着白雪。文辰累着了,他弯腰捡起一根棍子柱着前进,路还是打滑,雪还没有融化多少。

姝颖说:“我们休息会吧?”

文辰说:“我们累了就走慢点,翻过那个山坡就到了。”文辰想起自己挑着血腥味的肉,再想起那天听到狼的叫声,他有点后怕起来。

白驹走一路跟一路,一路上撒尿做了不少记号,山上的鸟叫了几声。风呼呼的吹来,树叶不停拍打着掉落不少雪花,白驹按着它自己留下的记号原路返回了。

他们翻过了山坡,终于来到了山坳,姝颖内心复杂的望向对面的刘庄。姝颖哥哥的船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这湖边的风比较大,船不停的摇摆,湖中有大块未融化的雪块轻轻漂移。

文辰看到姝颖的哥哥,弯腰45度拱手作揖问候道:“哥,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他哥回复道:“同好,新年好,也给你拜年!”

姝颖的哥哥说:“你长胖了。”

姝颖回了句:“是勒。”

他们上了船,风吹打着湖面激起层层浪花,姝颖看到这一切是这么的熟悉,这是她出嫁以后第一次回刘庄,她思绪万千,却并没有这么想念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

船在风浪中缓慢行驶到了家,船靠岸的时候,姝颖看到同村的婶子提着空荡荡的虾篓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喊道:“婶,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同村的婶子回道:“同好,新年好,也给你拜年,姝颖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了啊。”

姝颖先是错愕,立马又反应过来,她回道:“是的,我来了。”她脑海中也在想这不就是我的家吗,出嫁了再回来变成了“来了。”

他们走到家时,姝颖的嫂子已经做好饭菜,她在门口张望,她瞧见了他们走过来。她笑嘻嘻的说:“呦,姝颖,你们终于来了。”

姝颖尴尬的点了一下头回复道:“嫂子,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文辰放下担上扛着的鹿腿,野鸡和猪肉,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来不及休息,看到嫂子来了句:“嫂子,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他们的嫂子看到一前一后的两人笑呵呵的回了句:“新年好,同好,给你们拜年。”

她的嫂子说:“呦,这带的是什么肉啊,怪新鲜的。”

文辰乐呵的指着肉按顺序说:“这是梅花鹿腿,这是野山鸡,这是猪肉。”

她打量了一下姝颖,她提高嗓门说:“难怪姝颖这次来,胖了不少。原来是这丰盛的野味养的。”

她边说完边踏着三寸金莲的小步进了厨房。她说:“开饭啰!”

桌上摆着一整只捆鸡,一盘鸡蛋饼,一盘小鱼炒干辣椒,一盘小虾,一盘不大的螃蟹,还有一盘豆腐,两个青菜。

姝颖的哥哥烫了一壶热酒好生招待了她们。这次姝颖回来吃完终于像贵宾一样不用洗碗了。

她们吃完休息片刻,岛上四面没有树木遮挡,呼啸过来的寒风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拍打着岛上的一草一木。她的嫂子装了一袋鱼干和小虾干给文辰带上。文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出发了。”

姝颖的哥哥说:“不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文辰说:“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姝颖的哥哥也不再做挽留,他划着船把他妹妹和文辰一起送到了山坳。船驶离岸边的时候。寒风吹乱了他的辫子。姝颖的哥哥一手撑着船桨,一只手挥动起来,他说:“再见了,多保重。”

姝颖说:“再见了,哥。你多照顾好自己!”

这时湖中也有一两只船划过来,或许是别人家远嫁的闺女回来拜年。

文辰的父亲陆牟想起昨天晚上的梦,他思来想去还是去福贵家看一下。他来到祠堂东边的小巷,一棵百年枫树的不远处,这里有一个竹子搭着的棚子,棚子大概10米长5米宽,这里原先是福贵家的牛棚,福贵小的时候,这里一次性关过10头水牛,现在这里清理干净后却成了福贵的避难所。

福贵的老婆余凤骊也住在这里。好在她的老婆把这里清理得很干净,安了三个竹门,装了三个窗户,分割成了三面墙,形成了三间连排屋子。其中一间房子糊了泥巴安了锅灶,另一个房间搬来了福贵小时候住的金丝楠木刻着镂空雕花纹着彩画的高位床。这也是这个房间目前最值钱的东西。另一间房摆着一个炕,炕上搭了一个床榻,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有一只10多厘米长的金镶玉的烟杆。台面上摆着鸦片和烟叶。一条毯子搭在炕床沿边。这些鸦片还是虎门销烟之后,福贵的爷爷偷偷藏在墙壁里的。搬家的时候被福贵命人挖了出来。

陆牟推开木门,福贵正侧躺在炕上抽烟杆子。他枕着高粱枕头,一只手撑着头部,另一只手拿捏着烟杆子搭在身上。他抬起枯瘦的手将烟嘴放在口中,快活得像神仙一样的姿态吸了一口鸦片。他闭目养神,整个人飘飘欲仙的冥想着,鸦片冒出的白烟迷雾一样笼罩在房间里。

陆牟喊着福贵说:“富贵兄,去我家吃顿饭吧,酒都备好了。”

福贵放下烟杆子敲了敲桌子,他清了清柔细的嗓子说:“谁啊,陆牟?希客呀。”

文辰和姝颖顺着原路返回约莫4个钟头,终于到了家。

小狗白驹正在火炉边惬意的躺着。他到了家里看到福贵叔和他的父亲陆牟正在酒桌上喝酒。福贵叔也不过40来岁,却早已成骨瘦嶙峋的模样,他深邃无光的眼睛,一圈灰色的黑眼圈。

他说:“文辰,文辰你过来,喝一盅。”

文辰走过来,他弯腰45度拱手作揖,他说:“叔好,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福贵摆了摆手,醉酒般说道:“好,我不好,好,你能把宅子让给我吗?”

陆牟摆了摆手,文辰和姝颖回到了堂屋的主卧休息去了。

陆牟扶起趴在桌上的福贵,他说:“你喝多了,福贵,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按往常陆牟可会喊他一声福贵少爷。”

福贵把辫子往胸前一甩,他拍了一下桌子,他说:“喝醉?放你娘的屁,我会喝醉!”

陆牟按耐住内心的不悦,也任由福贵趴在桌上了,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陆牟坐在炉边抽着旱烟,一些往事浮现在他的心头。

他记得他还是小孩的时候,他的父亲陆岳铨常常带他去福贵家做帮工。对于陆岳铨来说,一年有两季他要忙活的,播种的时候,他要牵着福贵家的牛犁地翻新。秋收的时候,他要帮福贵家牵着牛用石滚碾压稻穗。那时,陆岳铨的媳妇高惠连也就是陆文辰的奶奶,经常帮福贵家舂米。

他至今都记得那样一个工具,它是长木制成的2米长木柄,木柄的一端四分之一的部位横插着一个重心向下的木锤子。整个木锤子刚好对着石臼,平时长辈人就会在这里垂直敲下木锤。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就会秉着先到先用的原则使用。他们有的在这里将炒熟的芝麻锤成粉末状,他们有的将煮熟的装在布袋子里的糯米反复敲打锤成糊状。用完之后会自觉清理干净。秋收时节,他们没事就会在这里排队舂米。那时候舂一担米便可以从主家这里换10斤米走或者换50吊铜钱。陆岳铨的媳妇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攒下些私房钱的,但是这钱只能够他的儿子陆牟进私塾念书。

陆牟念了三年私塾。一天,陆岳铨的媳妇三伏天还在那里舂米,大家都劝她休息。

有人说:“别做了吧,这么大热天,下午赶凉了再做。”

也有人说:“是呀,岳铨他媳妇,这个中暑了不好治的,病了更耽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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