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他到底去哪儿啦?也不带手机,回来一定记得要问问他。

我举着伞,绿池芳草满晴波,春色都从雨里过,苔痕深浅,水光流连,细雨穿林打叶,春竹起舞婆娑,我仿佛听到厨房里传来胖子呲啦呲啦的炒菜声,闷油瓶正在他旁边哗哗洗菜,我在窗外看着他们,这不就是我心中的现世安稳么。

温馨的画面一闪而过,胖子很可能转眼就会把我拎进去骂。

“胖爷锅都冒青烟了,葱呢?蒜呢?…啊!小哥你不要徒手捏蒜泥,我要的是蒜片啊!天真你去切葱,再这么没眼力见儿一会没你饭了啊!…”

那份嘈杂当时不以为奇,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回忆起来就觉得甚是想念。

胖子去巴乃的第一天,想他。

不合时宜的想念,真是没眼力见,我好像一直不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要有我可能也走不到这里。不过最近确实有些惫懒,可能内心对那种时刻保持警觉不然死球的生活状态已经心生厌倦,在这个庭院我心思都是发散的,这也让我的身体无法时刻保持敏锐。

我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看向书房的窗户,心里有些异样,那窗户里面就是我的大书桌,我刚才余光瞥到了什么?书桌前面一片深色的衣角?还有,窗梗上的影子?

书房里有人。

这个念头浮起来,我第一感觉是闷油瓶,接着我立即否定了,闷油瓶回来绝对不会躲着我。

那么会是谁呢?

是躲在古书背后的人终于沉不住气找过来了?

他不知道那书我已经十万卖掉了么,还真是有趣,直接登堂入室,视我这个主人如无物了么。

我把伞收起来,甩了甩水,刚要回屋,猛然一回头,身后竟然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他扶了扶眼镜,问我,“老板在吗?”

我皱起眉头,这一耽搁,书房里的人影有足够时间消失了。

我在这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但我对别人无声无息贴近我背后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这跟我之前的不幸经历也有关,这些年很少有人这么做了,曾经这么做的人估计坟头草都老高了。

一眼打量上去这个人很年轻,体形修长,一身深蓝休闲服,竟然穿出西装的笔挺,脸上有种懒得与你们这些俗人算这仨瓜俩枣的高冷,要不是他带着一副傻到冒泡的大厚黑框眼镜,我会觉得这个人非常装B。

我心说这人怎么回事,越看越眼熟。

他妈的这不就是张海客加上小张哥么。

“有事?我是老板。”

这个人看着我,但是眼神的焦点拉远了,似乎,很怀念。

“啊,你就是吴老板?”

认识我么,不,更像是第一次见面,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人。这眼神我很熟了,像陈文锦阿姨,透过我可能看到很多年前的齐羽,像小花,看着我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我是什么忆往昔的追思圣体么,一个两个拿我当镜子,眼前的我映出他们心里的人。

这种熟悉又怀念的眼神,一定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这一瞬间我想到了闷油瓶,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在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像我几分的人他还能不能记起我的模样,记得我们的过往,他看他会不会也是这种恍然如梦的眼神。

这个人,他也是张家人么?

我把他让进客厅,给张海客偷摸发了个短信,“张家来人了?”

张海客这个人很有些家族使命感,这些年他四处奔波,致力于收拢四海遗珠的张家人,还真让他寻到了一些,通通编入张家名册,定期组织旅游、团建什么的,联络家族感情。

在杭州的时候我还挺烦他这一套的,后来搬到了福建村里,张家人来的就很少了。

可能闷油瓶交待了不想他们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也可能他们本来就多匿于乡野,再换个乡野来打卡,好像就没多大热情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张家人来找闷油瓶叙旧,除了小张哥,我真的神烦这个人,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跟我吵,老想把闷油瓶拐回去振兴张家,虽然会被和事佬张海客强行拖走,可他老这样让我很是恼火。

真恨不得闷油瓶签个条子,他不是喜欢张家么,干脆关进古楼天天跟密洛陀大王面基去吧。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张家人,“你是?”

来人掏出名片,双手递过来。

“我姓张,张有药,是一名医生。”

我蹙了下眉,果然是张家人么。

我印象中的张家人,如张千军万马之流,人可能并不坏,只是本事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性格自傲,总觉得张家人胜过凡人几许。

在人间能自在生活的红尘里手,入世神仙,倒是少见。毕竟现代社会不老也是个大麻烦,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给灭掉,或者被抓走做研究。

当然这样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张家人也不会没有,我也曾经遇见过,总在买房换房和搬家的路上,最后攒了一匣子房产证,轻轻松松千万富翁。

这人会是哪一种呢?

我低头看眼名片,暗金色的卡片上只有姓名和工作单位,竟然没有联系方式。

想想又觉得合理,毕竟医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睡,如果老有人半夜三更打电话扰人清梦,医生也会觉得烦死了。

雨还在下,我随便找个理由进去书房一趟,没有人影,找一圈也没发现异常,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低下头仔细寻找,在书桌下厚厚的地毯上依稀发现一小片很浅的印迹。

我摸了一下,有点湿。

果然有人进来过,可能在我收拾庭院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翻我桌上的电脑和资料,还透过窗户时刻观察着,时机抓得真挺准。

我看向客厅,这个张有药会是掩护他的同伙么。

如果他是张家人,对付我做什么。

我看了下手机,正午了,闷油瓶没回来,张海客也没回复,怎么,我是被张家人屏蔽了么?

“张有药是你们的人么?”

等了一会,张海客还是没回。

行啊,小本本可给你记上了。

我决定回到客厅,先听听这个张医生来干什么。

“我是来这里医学交流,听说这里的大厨是北京人,手艺很地道,所以想订一段时间的饭菜,”张有药很有礼貌的说,“我会来自取。”

我有点意外,他这是,来点外卖?

不是来见闷油瓶的吗?

我盯着他,目光很有些压迫感,他慢慢有些疑惑。

算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暂时看不出什么。

我问他市区没有北方菜么,至于跑这么远找到山里?

他说,“尝过很多,大都南方风味,不习惯。”

我哦了一声,可能为了迎合当地食客,这里的北方菜也都改良过了。

口腹之欲,还真是半点勉强不得。胖子曾经表示很吃不惯闽南菜,觉得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得配一碗咸盐汤漱口才行。

我心里莫名焦躁,我的潜意识在怀疑这个人,他堂而皇之到我这里订外卖不过是幌子,肯定别有目的,而我的理智则告诉我别杞人忧天,或许他只是个姓张的路人,一切不过是巧合。

毕竟张姓之大天下可数,再说就算他是张家人,那也是闷油瓶的事,跟我关系不大。

我开玩笑说, “我有很多姓张的朋友,他们倒是什么都吃的。”

张有药笑了,“我姓的可能是假的张,我很挑食,自从来了福建,同事都说我瘦了很多。”

“可惜厨师进修去了,我们暂停营业。我只会做杭帮菜,要尝尝么?”

“杭帮菜跟南方菜有什么区别吗?”

我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有,你可能吃不出来,但其实我们用的糖醋都不是一种,专门从杭州快递过来的。”

他呵呵一笑,不予置评,“我还是改天再来。”

随后起身告辞,临走看我那一眼仿佛有十二分的惋惜。

惋惜什么,是惋惜我把财神爷扫地出门了么。

我心说财神爷不爱吃西湖醋鱼我有什么办法。

要不,你留下来尝尝也行,鲜鱼虽然没有,冰柜里可有好多没吃完的预制菜呢。

把人送走,回到书房,我把桌椅、书架,文件和书籍都整理个遍,没有发现异常,想了想顺手做了几个小机关,以防备那些不期而至的“客人”。

继续整理资料,最近睡得比较多,有些记忆片段被时间冲释越加支离破碎,细节几乎都记不清了,所以写备忘录这事儿还是得抓紧。

我写了一会备忘录,听着窗外窸窣细语的雨声,和清风抚过竹林的沙沙声,似乎还有远处传来的悠远的风铃声,我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前阵子太过疲惫,时常被噩梦所扰,整夜辗转难眠,这会儿倦雨催眠,好像撑几分钟都艰难,抱着笔记本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醒来,人已经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搭着白色的羊毛坐垫。

我睁开眼,怔忡了半晌,阴天屋里光线不好,一时分不清上午还是下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乱感,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我忽地一下坐直了,心说哎呀,小哥肯定回来了,我还没做饭呢。

出去一看,雨早停了,闷油瓶回来了不知多久,正蹲在客厅擦东西,看见我出来他停下手,淡淡的看着我。

“吴邪,你睡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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