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片片红梅落,纤纤绿草生。是错觉吧?

可是,车厢里清幽冷峻的寒梅香,身在孤山的清草香,还在,真真儿的,清清幽幽清远,却又近在指尖鼻尖。

“各位旅客,你们好,由于大面积暴风雪,开往乌氏县方向的K7171次列车无法正点到达。晚点时间暂时无法确定,请各位旅客注意收听广播。铁路工作给你们带来不便,请旅客们谅解。”突如其来的广播声还未结束,各个车厢瞬间炸开,旅客们硬撑了一天一夜的耐心顿时被耗光殆尽,吵的,骂的,闹的,尖声找乘务员要说法的,怒火中烧嚷嚷要投诉的,日急慌忙看热闹不嫌事大拍小视频的……沸水入油锅,噼里啪啦溅,人人焦躁又不安。

卧铺车厢有老太太,正怒不可遏拍小视频到处发,到处黑。突闻广播要晚点,满腔郁愤顿时爆到极点,怒火中烧跳脚操家伙要跟下铺的年轻人干架,“没教养的东西,下铺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挂帘子,凭什么不让坐!有爹生没娘教……”

云萱草所在的十七号硬座车厢里,也有列车晚点的讨论,却是平和的,宁静的,三月春风轻拂面。

过道里中年大叔小声嘀咕,“晚点时间无法确定是什么鬼?难道要在这八面漏风的破火车上过大年?”

“还不都怪你,明知道是破火车还要坐!如果当时听我的,咱们开车回的话,至于这样吗?我四五年都没回过老家了,爸妈怕是盼得眼睛都绿了……”妻子小声抱怨。还不忘深呼吸,可真好闻。

“开车?你可拉倒吧,这是春运高峰期!九十多亿人流量,就有七十多亿在公路上晃荡!咱们要真敢开车,怕是回不到你那七千里外的破家,就得先饿死困死冻死在高速上。破火车咋了,这好歹还能遮风挡雪!”中年大叔抱怨归抱怨,语气却温和,更没像往常那样但凡起争执就气急败坏大发雷霆。反倒是伸手将妻子脑袋摁肩上,一下一下拍后背,满是安抚意味。

“哟吼,咱三个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十多年没见过了,这一见就要天雷勾地火,荒天野地里相厮相守过夜了?要不要这么刺激啊?”红头发小伙子嬉皮笑脸。

“咚,呯”两拳不约而同砸过去。

“可拉倒吧,我都快饿死了,你还有心思贫!原本再有一小时,就能喋上几大碗酸辣香薄筋光,红油亮堂堂的臊子面了!”黑壮小伙儿气道。

“就是,我这大年初一还要赶回去值班呢!”黑边眼镜小伙儿无奈叹息。

三个面向车窗的年轻人嘴里嘻哈三部曲,眼睛却是一眨不眨。

以云萱草紧挨着玻璃窗的胳膊肘为中心,大片大片灼灼傲雪的红梅,从含苞待放的纤纤花骨朵,到刹那遍南枝,层层叠叠如霞光抱明月灼灼怒放,只一个眨眼工夫,便随着丝丝缕缕让人忘却烦恼与忧愁的青草香,消散,消失。快得像是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三人不信邪,定睛再看。车窗外呼啦啦一晃而过的,依旧是铺天盖地漫天大雪,以及大片大片被白雪覆盖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哪里有什么片片红梅落,纤纤绿草生?

三个年轻人狐疑对视一眼,都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被他们目光紧紧锁定处,云萱草突兀睁眼,“唰”地起身,魔怔了似的,突然跳上座椅,声嘶力竭高呼:“全体乘客都有,立即行动!女人小孩快进硬座底下!过道的脚朝西原地躺平!有座的双手抱头小腿屈起保护内脏!立刻,马上!”

不带停顿的吼完,从座椅上大跨步直接窜出七十七号连排硬座,疯狂扒拉水泄不通的旅客,不管不顾想朝卫生间方向去。

可是人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寸步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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