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承栋和英语老师据理力争,他理直气壮地对老师说:“是他们抄写我的,而且你不撕他们的凭什么撕我一个人的?”徐承栋心里想着,左边同桌方雪是政治老师的外甥女,右边的是副校长的侄子,所以才这么不公平对待吗?两人怒目相视,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批评道:“你这什么态度!你给我把这个试卷罚抄个十遍!”徐承栋不服气地说:“我凭什么要抄!他们不就是有关系,你不敢撕!”徐承栋说完,英语老师立马尴尬了,他扔出黑板擦,砸中了徐承栋肩膀。徐承栋也不惧怕,他拿起板凳回砸向讲台,英语老师吓得躲闪掉后逃离了教室。
回家的路上,徐承栋就决定不再去学校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委屈的是每次课本费都得拖个半学期才能交上。进而衍生了一个想法,只有挣到钱了家里才有好的生活。沿街的路上,穿着花衬衫,烫着钢丝头的年轻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他的车龙头上挂着音响机,音乐里响起“啦啦啦,迪斯科,啦啦啦,迪斯科……”徐承栋看着他一路向前炫耀,先是新奇地笑看着,脑海里又突然有了什么点子。
他一路奔回家里,脸上挂起了笑容,那笑容像一面鼓风前行的船帆,势不可挡。居照怀正拿着几件衣服走进孩子们的房间,看见徐承栋回来,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等他回答,又说:“这是二姨给的,李万康他穿不上了,你瘦应该好穿的,你要不来套套试一试。”徐承栋瞥了一眼衣服,一边对她说:“不上了,这个学上的没意思。每天要跑七八里路就算了,没钱就不发书,让我们回家背课文,我没书怎么背啊?”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对母亲抱怨过了,居照怀一边拣着衣服,一边说:“你的数学成绩不是挺好的嘛,还考了第一名。”徐承栋坐在凳子上,说:“光数学好,有什么用啊,语文英语分数低,平均分就会被拉下来。”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衣服,说:“这个白裤子怎么穿啊,不耐脏啊。”好不容易供他到初中,这会儿他又从学校跑了回来,居照怀生气地说:“还有一个半学期你就不上了啊!准备卖冰棒啊!”最后一句话像木锤敲响了钟声,徐承栋坚定地说:“我宁愿卖冰棒也不要去上了!”
居照怀又对着喝茶的丈夫说:“他说不上就不上啊,你也不说说他!”徐义旸吐掉嘴里的蚕豆壳,不敢大声反驳,一边嘴边叽里咕噜起来,说:“说了他听吗?你养的小儿子你不知道他什么性格啊。从小学到初中,这话你也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继续说:“徐承惠上学的时候把徐承栋带到学校,弟弟一哭,老师就把他们赶出来了,她也就不高兴上学了。徐承栋说的也对,他语文成绩跟不上,光靠个数学成绩也考不出个大学啊,我之前让他向有书的同学借一下,把课文抄写下来,那边老师又要他们去拾鸡粪,农忙的时候田里面他也要帮忙,他哪里有时间抄,也不怪他不想读下去了。”居照怀不认同地说:“有的比我家里还穷呢,人家不还是照样有考上大学的?你看徐承军的那个同学,人家也是万难了,孩子回到家里就把锅边的粥渍啃啃舔舔,然后再去学校,小小年纪,头发都快读白了。”徐承栋索性告诉他们说:“我想去卖冰棒。”徐义旸啪了一口烟,对儿子说:“你怎么卖冰棒啊,人家好多人都想去批冰棒卖,但是没有自行车就没法去卖,我们哪里买得起自行车啊。再说了,箱子那么重,你还要放个一两百根的冰棒,再骑着自行车,万一摔倒了呢。”
徐承栋觉得老爸真啰嗦,又顾虑太多,他早有想法地回答说:“我知道的呀,自行车我有,之前老爷跟我说他们要去上海打工了,家里的自行车可以留给我骑。”这时,徐承燕突然冒出来,说:“妈,你快出来!”徐承燕端着脸盆着急地喊着:“哎呀,你快点。”居照怀先问:“什么事啊?”又看着她脸盆里还有水,问:“你还没去浇菜地啊?”徐承燕直领着她走到菜地,骂咧着说:“垒鬼了,有人在偷我们家菜呢!我就是准备去浇的,然后听见一个声音,好像在偷我们家的瓜。”居照怀端详了一下正在偷瓜的人,那人正偷摘着豇豆,一边心惊胆战地念叨着:“豇豆豇豆,人人吃得。”居照怀听到后笑着蹲下身子说:“大虎爹爹啊,是你啊,你要吃就来摘。”徐承燕惊奇地看着妈妈,严大虎不好意思地停下手准备回去,居照怀又扭了几个丝瓜给他,说:“那,你都带回去吧!”严大虎感动地一塌糊涂,直夸道:“你人真好,你人真好。”居照怀冲他笑了笑,严大虎走后,居照怀看着另外一架仍未爬藤的丝瓜,心疼起来,徐承燕帮忙松土,居照怀则拎着粪桶,拿着粪舀给菜地里压了些肥,一边鼓励它们说:“来,喝了还魂水,明天就精神了。”
母女俩回到堂屋后,徐义旸问:“谁在偷丝瓜啊?”徐承燕不理解地说:“人家来偷东西,我妈还送给他。”居照怀对女儿说:“他们家就老两口相依为命了,两个儿子都去世了,你说可不可怜。我们年轻的时候也饿过肚子,现在家里种了菜,没有就算了,有就给别人一点呗。”居照怀说完又回答丈夫说:“住在四组的严大虎。”徐义旸说:“他啊,哎呦,他那两个儿子死的离奇呢。”徐义旸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说建设队的人要挪人家祖坟就挪吧,干嘛还要把人家的棺材拿去做家具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们把好的棺材打衣柜门窗,不好的呢就做成粪桶。”居照怀想了起来,也说:“你也知道啊,之前章爹爹还跟我说过的。你说奇怪也说不清,住里面的人死的还都是小年轻。”徐义旸先是认真地说:“我是从来不相信那些东西,可我们这个大队里的干部现在就要把那些房子给全部推掉,他们不是迷信吗?”说完又坏笑着瞟了一眼居照怀,她没有去接徐义旸的眼神,心里一直担心着菜园,说:“到底是磨刀不下,荡刀下哦,今年的雨下的太少了,菜也长的老屄干浆的!昨天就下了那么一阵子,屁用没有,土都没透。”夫妻俩又继续说着村里的事或是雨水丰收,徐承栋对这些一点都不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筹划着未来,徐承燕看着弟弟出去,刚想叫他帮个忙,说:“把粪桶放过去。”徐承栋头也不回地直往外走,徐承燕气呼呼地说:“又去摸鱼捉虾了。”
二
去年一年级,今年一年级。去年三年级,今年三年级。居晓月年年陪着二姐一块留级,但上完这一学期后,居子月便不再去学校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二姐陪自己一块上学的居晓月也决定不念了,姊妹俩便双双辍学回家。周信文也感到如释重负,好像歇了个大膀子。她从生活最日常的淘米煮饭开始教女儿们,居子月对做饭倒是不抵触,虽然第一次将饭煮成了粥,菜也炒的咸的下不了口。也许是喂嘴的本性使然吧,她倒一直没有放弃对厨艺学习的热情,每跟妈妈学到一样菜,她都觉得很有成就感。看着妈妈剁完辣椒,她帮着一起放进腌缸中,然后盖上一层纱布放在太阳底下晒,辣酱越晒越红,也越晒越得劲。岸上,居照宽的生意也忙的红红火火,客人们排着队在等着。周信文忙完这边又去赶紧帮忙丈夫那边,她对居子月说:“去把桌上的碗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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