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早春,满街的路树陆续发出嫩绿色的细芽,师学明叫了辆黄包车让姥姥跟两个小孩坐着,自己信步从旁,姥姥叫他也叫一辆,他笑言可为母亲介绍介绍景色。

“阿叔到过浦镇?”凤徵问。

“唔。”

“浦镇好玩吗?”

“我带你们兜一圈,你就知道了。”

“你呀,别宠着他们,咱们是逃难,不是出来耍的。”姥姥语重心长。

“娘,自家孩儿自个儿不宠,谁宠呐!”

拉车的车夫一听而笑:“这位老爷说得对,瞧小公子小小姐粉雕玉琢的,甭说老太太老爷了,便是俺们看着,也是招人怜的一对啊!”

师学明拊掌,“说得好!”

姥姥抚着姐弟俩的头顶:“这两孩子,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凤徵与鹤徵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不多时到了一座绿亮黄瓦的高楼之下,双耸玉阙,四绕红墙,似乎是个公园,红男绿女,嘻嘻哈哈,流水似的进去出来。门外停着各种车子,小汽车也有,黄包车也有,一辆挤着一辆,占了好大一片位置,凤徵鹤徵头一次见到如许多小车,目不暇接,便连园外那一线卖茶的、卖糕点烧饼的、卖豆汁的、各种小车大担的小贩全不理会。师学明给姥姥端了碗豆汁,姥姥道:“看这人声哄哄的好不热闹,不知道咱家里怎么样了?”

“从这里可以寄信回去,我待会儿马上去办。”

“好,也告诉他们我们走到了哪儿。老二,这次托你肯出来。”

“没什么,”师学明道:“也不能全怪大哥,赵平来接他们到那位身边去,偏巧这情势……,嫂子不愿意他离开,我孤家寡人,不像大哥那么多牵挂,应该的。”

“我不是怪老大,可是一双孩子跟了那么久,就这么交给赵平……他们身上毕竟流着师家一半的血啊。”

“娘,别想太多,往好的方面看,真到了那位那儿,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提起金陵,姥姥显得更担心:“好就好,问题是万一不好,咱家两个孩子不是——唉,算了,反正人家发了话,我们也抵抗不了。”

“那位既然提出来,总该有所安排才是。”

“你大哥没跟你说?他说那位突然要接人走,是因为北边守不住了,要不然哪只赵平一个人来。算了,反正我是要守住两个孙子的,我要看到他们好,才放心。”

“是,娘你放心,还有我这个叔叔呢。”

老人一笑。

凤徵鹤徵气喘吁吁跑过来:“姥姥姥姥,蜜煎山药枣儿,你尝尝!”

旋即大大小小到一家餐馆里吃饭,吃的没啥大不同,不过人们来来往往说的浦镇话,不至于听不懂,但真切感觉到了陌生地界了,凤徵鹤徵兴奋劲头降低下来,显得有些拘谨。

“来来来,各位各位,虎骨虎腿,骨壮筋强;爪儿似爪,油儿透亮。专治风寒麻木、腰酸腿疼、多年寒腿、肾寒肾虚、梦遗滑精、小肠疝气、五痨七伤、左右偏坠、左瘫右痪、半身不遂、诸虚百损。过来瞧过来看,有病治病,没病可以买点虎骨回到家中泡酒喝,这种药酒喝长了能够舒筋活血、追风散寒、强筋壮骨、提气补神、增加饮食、延年益寿。再吃长了,能够种子。为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吃的日子多了,生有儿女,接续后世香烟,人生在世防备老,草留根深等来春。为人若是无有后,到了老来徒伤悲。各位各位,来来来,看看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馆子门口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摊了块毯子铺在地上,摆上一个长条的笸箩,四条老虎腿,一把小钢锉,一把小锯,及数页纸张,大声吆喝。长篇累牍的不绕弯儿引得凤徵两姐弟注目,按捺不住想去瞅瞅老虎骨头是啥样儿,师学明一见:“想去就去罢,别挤丢了就是。”

凤徵欢呼一声,拉起小猫占位儿。经过大汉一顿吆喝,来来往往站住了不少人,有人好奇的道:“这是真家伙还是假家伙呀?”

大汉把胸一挺:“您看俺这身板,就是关东人!专指着打围场挣钱养家,若不是急着往回赶,把这些货清了,俺还不卖呢!”

“往回赶啥呀,家里打仗了?”

“可不是,您是个明白人,不消俺多说。虎骨是贵重的东西,要到药铺去买,您问问,能卖一块多大洋一钱,俺呢,如今是顾不得了,一毛钱一两,俺可待不长,过两天俺就走了,您瞅瞅,这骨髓油骨内骨外都浮着,真得不能再真!”

他这样一说,就真有人买。有人买的时候,大汉便把虎骨放在凳子上,用麻袋片垫着,使锯现往下锯,锯下来用戥子现平。加之大汉又对人说虎骨在药性里属大热,专门治寒,不可治热病,譬如暴发火眼、风火牙疼之类,那是愈吃愈坏,大家千万不要买错——这样一讲,更显得他为人真挚诚恳,买发人益发多起来。

凤徵跟鹤徵咬耳朵:“你说这老虎是不是他亲自去打的?”

“他吹得太天花乱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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