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隐瞒实情

指挥部旁边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三面的窗户大概只有正常的一半大小，上窗框紧挨着棚顶，又小又高，一扇门大开着，阳光照进去，屋子里才显得不算太暗。姚安就在这里。她正面对着指挥部的方向坐着，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拄在小桌子上，发呆，好像在上课听讲时走了神。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在地上投射出拉长了的巨大人影。姚安瞬间警觉起来，以她坐的那个位置，无法看到即将进门的人到底是谁。“关个禁闭，既没有人看管，门还敞着，待遇不错啊！”这声音姚安再熟悉不过了，好久没有听冯铮跟自己说话了，虽说这第一句带着点儿批评的意思，但她竟觉得高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冯铮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便走了进来，在地面上那片阳光里站定，胳膊交叉着挽在胸前，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人肯定不坏······要不然那天你完全可以直接拿着我的枪一走了之，也没必要冒着暴露能说话的风险，拼命把我们俩带回来。”姚安本来睁大眼睛听着，听到这里，她缓慢低下头，豆大的泪珠迅速掉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冯铮仿佛听到了泪珠打在木桌上的声音，刚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姚安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冯铮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刚想说的话竟然也忘了。

正值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外面空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屋里也空荡荡没什么陈设。周围很静很静，只有不知名的鸟儿边飞边“叽喳”两声，和茂密的树叶微微晃动的“沙沙”声，所以这哭声特别明显。冯铮赶紧走到门口，向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才放心。他多往前走了几步，觉得有点儿不妥，又慢慢后退，还在原来的地方站定，说道：“别哭了······喂，喂，你别哭了······姚安······安安，就算你哭一天，别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吧。”姚安站了起来，走到最里面，背对着冯铮站定。她低着头，解开缠在腰间的白色宽绷带，小心翼翼拿出什么东西，又迅速系好。当她再次转过身，面对着冯铮的时候，双手正托着那把消失多日的枪。冯铮望着面前这个脸哭得脏兮兮的小姑娘，又看看这枪，努力绷着脸不笑。看着他好像既要笑，表现得又很严肃的表情，姚安一脸的疑惑。冯铮从两边裤子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把更小更轻的手枪、两盒子弹和小半块白毛巾，一手拿起姚安手里的枪，一手把自己的这些东西放到姚安手里，说道：“现在外面比较乱，女孩子应该有把这个防身，刘雪都有。这个更小更轻便，适合你用。如果有人再问丢枪的事儿，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我来处理就行。”“这个也是，给你留着用。”冯铮用手点了点那小半块毛巾。

姚安脱口而出了一声“谢谢”，很小声但发音很清晰，冯铮心很高兴，他突然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觉得不合适，又迅速收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又叮嘱了安安几句，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又回过头笑着对姚安说：“安安，这枪你可要收好，千万别弄丢了，以后得还我。”姚安干脆地说了一声“嗯”，便看着冯铮走远了。

起风了，一大片一大片树的叶子你推我，我推你，借着风势，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忙忙碌碌的。天气跟之前相比更加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仿佛要把水分都收走，只留下干瘪的外壳。冯铮就在这大太阳底下走，却不贪阴凉，或许是顺着风的原因，脚步十分轻快。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炊事班平时处理垃圾的地方。虽说可以称这里为“垃圾场”，但是相当整洁干净，只有一些烂菜叶和一点儿脏水混在一起，等待时间来发酵成不错的肥料。冯铮朝四周看了看，蹲下来，又走近，把枪放在几片散落的菜叶子底下，观察了片刻，立即又拿了出来，随手揪两片干净的树叶，仔细地擦了擦。他又回头朝四周看了看，才放心地把枪别在腰间，满意地离开了。

午休时间刚过，真是一天当中给人感觉最热的时候，连风和呼吸的空气都觉得是热的。冯铮正往队部走，越走越热，后背上的衣服渗出麻点般的汗迹。他在政委的门口站定，敲了三下门，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听到政委说：“请进！”才昂首挺胸进了门。

“姚安同志！”姚安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她的名字，随后，冯铮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姚安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冯铮就抢着说：“安安，赶快写检讨承认错误。”姚安一脸疑惑地看着冯铮，冯铮连忙小声解释道：“我编了个故事，说是你不小心把枪跟炊事班的垃圾混在一块，给扔了，我从垃圾堆找到了，就把枪拿出来，交给了政委。怎么样，厉害吧？”冯铮笑了，姚安也笑了，并说了一声“谢谢”。姚安知道冯铮是个大好人，真心实意帮助自己，她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冯铮第一次对组织隐瞒实情。枪就是军人的命，没了枪，就没了命，枪支弹药的保管和使用对于军人来说至关重要。因此，政委虽然信了冯铮的话，但还是要惩戒一下，要求姚安写一篇检讨。冯铮本以为姚安最多也就会写几个字，自己来到部队这么多年，也学了不少文化，就信心满满地给姚安讲了一下午，姚安也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下午，等姚安写好交给他的时候，冯铮才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写过这么既得体又深刻的检讨书。他拿着那张纸，始终低着头看，边往门外走边自言自语地说：“不错，真不错，我得赶紧交给政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