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看不到。”
“看不到?这要怎么看?”
韦冲露出不解的样子,“相信”不是东西,怎么端到眼前呢?
金荷觉得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可小郎君还是不明白。
过于单纯,让人苦恼,夫人是怎么与之相处的?
想必夫人的耐心极好,无所事事的女人,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去挥霍,去蛊惑一个未谙人事的少年郎,说出让她欣喜欢快的话。
深夜的独孤家,自己才是主人,有足够的时间去挥霍,去引导小郎君,说出让自己期待的话。
这无疑是种无耻的行为,既然夫人先无耻,上行下效,有何不可呢?
“你相信夫人,才给夫人念诗,才给夫人簪花,是不是?”
“是的。”韦冲眨眼想了想,虽然是得不够完全,却也不能说不是。
还不明显么?金荷循循善诱,“现在你又说你相信我,怎么让我相信呢?”
自己要有这种耐心,想必全府上下都不至于避之如蛇蝎吧。
耐心就是宽容,是不能带到鸡毛蒜皮中去的,会使人忘记本分,上下失序。
韦冲眸子一亮,原来这就是“相信”。
他二话不说,拉起金荷的手,快步走向后花园,那里有海棠花,夫人的庭院有海棠花,且更近,眼下当然去不得。
起先,金荷的身体被拉着往前,很快,身体便自动跟了上去,小郎君的手温热,不大,却出人意料地有着奇异的力量。
这力量分层,第一层拉着她往前,像小马拉着大车,艰难而坚决;第二层力量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妙处,将她点化作了一匹大马,惯于驰骋的大马,不待主人扬鞭,已然奋蹄,与小马并驾齐驱了。
后来,大马跑得畅快了,破开月色,将风甩在耳后,居然反客为主,拉着小马往前奔跑了。
跑到后花园的海棠树下,金荷喘着气,看着大口喘气的小郎君,露出了罕见的温馨可人之色。
韦冲看着双手撑着膝盖的金荷,宽广胸怀在束缚中激荡不休,好似排山倒海而来,几乎是搏击着他脸的金荷,月光流泻在她脸上,冲走了裂纹丛生的大理石面具,露出活色生香的真实来。
与其说月亮照着她,不如说是她反馈月光给月亮,否则,她的脸为何如此灿然生辉,将周边都压暗了呢?
从畅快的余韵中回过神,金荷意识到小郎君正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想喊一句“小郎君”,竟失去了力气,喊不出来。
她在害怕,害怕“小郎君”这三字一旦出口,会不受控地变了调子,那调子或许会是夫人的调子。
韦冲伸手取下她如云鬓发上那朵蔫掉的海棠花,丢在了地上,从树上摘了一朵新鲜艳丽的,簪在了原处。
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眸子,微微喘息着,压低了嗓子,念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金荷听着小郎君赠送的诗,刹那间忘了与夫人并肩的高贵,一种温柔的澎湃席卷了她,将她轻而易举地抛上了浪尖,随着浪头疾速滑落,失重又加速,抛上了更高更大的浪头。
她在浪头与浪头之间流浪,卸下了岁月过往加诸其身的枷锁。
小郎君将之比作花,是她韶华仍在。那恣意畅快的奔跑,不是韶华璀璨的明证么?
疏离的月色又熟悉了,光莹莹,更新鲜澄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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