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冲着实没想到,为高门贵胄敌视不屑的自己,兰陵王会主动敬酒。

这可是齐国宗室,功高足以震主,容貌罕有其匹的兰陵王。

自认思想境界不低的他,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借由这契机,审视自身,原来也是个俗人。

曾自诩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不过是自我期许罢了,事到临头,不过尔尔。

或许那句话不错,自我的高贵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高孝瓘敬了一杯酒,又斟满一杯,“先前一杯,敬你称我为真英雄,虽然不敢自居英雄,被人夸赞,难免心中欢喜,该敬你,这第二杯,敬你我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你是人人敬仰的兰陵王,我是为人不耻的面首,何来的同病?

对,确实同病,你寄身于数次击退的敌朝,我偷生于妇人淫威之下。

韦冲端起酒杯,仰脖喝了,晦暗的情绪,如受蒸煮,从锅盖沿泄出来,一改畏缩心态,朗声道:

“对,敬你我同病相怜,敬你我寄人篱下!”

体格未壮,胆气却粗,见对方言辞直接,浑然不顾长公主在侧,长公主也未曾稍有不虞之色,高孝瓘琢磨不透两人的关系了,举杯说道:

“韦家小兄弟,不仅俊美脱俗,胆气更是不凡,再敬一杯,我有预料,日后成就定然叫人刮目相看。”

韦冲的情绪愈发蒸腾起来,好似微醺,身躯轻快,声音轻盈,举杯道:

“得蒙称一句小兄弟,那我便不叫你兰陵王,叫一句高兄,如何?高兄,小弟敬你一杯,古人有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男儿如龙,能屈能伸,伸时吞云吐雾,纵横四海,屈时包羞忍辱,藏器于身,昔日韩信有胯下之辱,汉高有白登之围,魏武有宛城之败,区区一时之困,何足道哉?且饮!”

高孝瓘拊掌而笑,神采射人,“好!韦家小兄弟,不,韦弟,韦弟高论呐,好一句包羞忍辱是男儿,只这一句,便当浮一大白!”

喝了杯酒,又拿起酒壶,“一大白不够,当畅饮,当一醉方休!今日有两件大快事,一是得见长公主芳颜,二是认识了韦弟你这妙人,快哉快哉,且饮且饮!”

独孤玉琥看两人互相敬酒,一派豪迈不羁,将自己晾在了一边,没有干涉,没有说什么,一人自斟自饮。

不等日后,现在韦冲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不大的人儿,昨日持刀反击,不乏血勇,今日高谈阔论,与兰陵王称兄道弟,小小的身子里,蕴含了蓬勃奋发的力量,这便是男子么?

什么英雄惜英雄,他与兰陵王才更像英雄惜英雄。不禁暗自感叹,男女终究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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