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郎,来,坐我身旁。”

一条大鲤鱼不知追什么虫子,跳出水面,咕咚一声落水,砸出了道道波澜。

那些以目击杀自己的豪门贵胄,只看了落入水面的鲤鱼,而韦冲看到了那细如黑点的虫子。

因为他就是那只虫子,被鲤鱼吞入腹中的虫子。

柱国长公主的那一声“韦郎”,是鲤鱼落水的声音,宣告韦冲已死。

身份死亡的刹那,一种难以名状的大恐怖席卷而来,韦冲于惊颤之中,想起了慕容家那个小名“凤皇”的男人。

至少,长公主是个女人。

这让他联想到一首诗: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比上虽不足,比下颇有余,如果再乐观一些,未必骑不了大马。

似乎整个长安的公子和贵妇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所谓千夫所指,无病而死,这让他的自我宽慰显得十分可笑,可笑之余,又添悲壮,纵是败了,亦曾与千夫为敌。

“韦郎,听话,来我这里。”

“韦郎”,还可以自我催眠是两情相悦的“情郎”,加上“听话”二字,面首无疑了。

君子道德下意识地抵抗屈辱,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道德并不坚固,六秒以后再回信息,长公主不会有危机感,抵抗只会更增屈辱,熬的始终是弱者。

在屈辱,与更大的屈辱中,要选择前者。

“小郎君,我带你过去。”

崔夫人起身,握住小郎君的手,拉他起身,牵引上前。

短短几步之间,韦冲无暇体会温热软嫩的手感,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个数字上——六。

夫人用力捏了他六下,前二,中四,后二。

这节奏,是独孤玉璜来时,在裙幄外击掌的节奏。

夫人未曾食言。

那他便不是孤身一人。

他坐在了长公主的身旁,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转头看不见脸,只看见了肩膀,视线稍偏,目之所及,大气磅礴。

蓦地,他想起了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巍峨高耸的山体扑面而来,所谓高山仰止,不过如是。

再看如松端坐的公子王孙,没了先前的高壮迫人,挺拔慷慨的高门贵妇,似都小气干瘪了。

这算狐假虎威,还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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